林夕夢返回北京前去父母家,林天明把林夕夢關進客廳,命令林夕夢與樊田夫斷絕一切來往,中止上學,回到卓其身邊。林天明見林夕夢不表態,開始痛罵,嚴厲斥責。林太太拚力砸門,林天明就是不開,直到罵得看林夕夢支持不住了,方去開門。林太太用病弱、哀憐、愛莫能助的目光注視著林夕夢。趁父母還沒反應過來,林夕夢抓起包倉皇地逃離家門,衝下樓梯,一口氣跑出幾十米遠,在一個公用電話亭給樊田夫打電話。
樊田夫不到五分鍾便駕車朝她駛來,車剛一停下,林夕夢便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快!”
“去哪兒?”
“不管去哪兒!”
“……”
“隻要離開這裏!快,越快越好!”
林夕夢心驚肉跳地坐在車內,眼睛不斷地朝車窗外看。這使她一下子想起兩年前那次逃離黑卯扈手掌的經曆。
母親!她已有幾個月沒有見麵的母親!自從去北京上學,她回來梧桐數次,都沒敢進父母家門。這次去了,不到二十分鍾,一進門就被父親關進客廳,她連與母親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就匆匆打一個照麵,不得不趕快逃離家門。
車子離開梧桐,天已黑定。樊田夫把車停靠在路旁,商議應該去哪兒。
去哪兒?
白浪島房子退了。隻有返京。看當晚火車尚來得及,他們便徑直去火車站。
樊田夫對林夕夢這種當斷不斷的離婚拉鋸戰,也無奈。他也沒有辦法,隻能給她寬慰,還有性愛。這天傍晚,暮色裏,她在宿舍窗前佇立。雲霧從隨風輕輕飄蕩的柳條兒間悄悄地隱去了。思緒中,所有的猶疑與迷茫也一同隱去了。剩下的隻有等待:這些渴望與無望交織成的等待,已經固執地長在思念上。時光洗去風塵,洗去無奈,洗去她向生命索求的狂歡與溫存,卻怎麼也洗不去他留給她的等待。在這等待裏,林夕夢的思緒回到了那個漆黑的夜裏,回味那短暫而神聖的時刻。她坐下來,開始給樊田夫寫信:
就在那時刻,你又一次卷走了我的憂慮。是的,我的愛人,憂慮伴我走過了無數個日子,當我被融化在你的懷裏時,你便把我所有的憂慮席卷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隻有擁抱著你挺拔的軀體時,才會感受到你是我的?難道我隻有享用著你火熱的激情時,才會感受到你是屬於我的?難道我隻有領略著你強烈的情欲時,才會感受到你是屬於我的?
我不知道。
我的愛人,我真的不知道。
我時常暗自疑惑,我時常一無所獲地思索。
你是我生命裏極其偶然相遇的一個生命,卻又是我生命裏必要經曆的一個日子。現在,這個生命在我目所難及的千裏之外,而我卻用每一個日子靜靜地觸摸你的存在。
讓我觸摸到你吧,我的愛人,讓我觸摸到你的氣息,它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韻律;讓我觸摸到你的身軀,它蘊含著宇宙裏無窮無盡的財富;讓我觸摸到你的眼睛,它是我的港灣,我的太陽,我的歸宿。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在離開你的日子裏,我的心門為何難以敞開。原來,每當分離,你都用思念這把金鎖把我的心門緊緊關閉。
金鎖的鑰匙,放置在你的眼睛裏。
無聊時,我曾想嚐試打開這把金鎖,讓蜷曲著的心,透一口氣。
可是,縱然我費盡渾身力氣,心門還是鎖著,牢牢地。
我終於懂得,沒有鑰匙,鎖是打不開的;而打開心之金鎖,更甚萬倍之難。因為它是砸毀不去的。
我放棄嚐試,不再費力。唯一所期待著的,是盼望日子一天一天快一點過去,讓時間的軌道早一刻把你送到我的麵前。
再也沒有一段時光,像現在這樣令我備受煎熬。
凝視著時光一寸一寸地向前艱難爬行,我唯有無奈,唯有歎息;計算著你走向我的漫漫路途,我望眼欲穿,無能為力;默聞著你曆盡的艱難險阻,我痛心疾首,又愛莫能助。
每日每夜,每時每刻,我整個的心靈在呼喚:走向我吧,我摯愛的生命;走向我吧,我生命的侶伴。請放棄你沉重的行囊,請加速你矯健的腳步,快快地,快快地走向我啊!我沸騰的熱血在等候你,我狂跳的心髒在期待你,我青春的生命在企盼你,我整個的身軀在渴念你……走向我,快快地走向我,讓我用歡暢的心迎上去,讓我用張開的臂膀迎上去,讓我用感激的熱淚迎上去。
愛人啊,我親愛的愛人,讓我拂去你的一路風塵,讓我擦去你滿身的汗珠,讓我撫慰你受傷的心靈,讓我揮走你路途的倦意,讓我融化你一路的艱辛,讓我吻幹你模糊的淚滴。還有,我的愛人,讓我誕生一個新的生命吧。讓這個生命用你的骨我的肉鑄成,用你的精我的血凝成,用你的魂我的魄融成……
於是啊,我的愛人,你將歡快地跳著,蹦著,像一個淘氣的孩子,抱著這個神聖的小生靈,在我豐滿的胸脯上撒野,在我溫柔的目光下遊戲,在我敞開的心房裏高歌,在我含淚的微笑裏數著串串走過的腳步……
“林夕夢,你的電話。”有人在走廊裏喊。
是樊田夫!林夕夢跑去接電話。
樊田夫在電話裏告訴她企業舉步維艱,負債累累,然後說:“夕夢,我什麼也不怕,我誰也不怕,我隻怕我自己,隻怕我喪失了戰鬥力。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個可憐蟲,沒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