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吧,不會用笨鎬,一堆糞別說一天,8天也刨不完。像彈腦崩兒似的,鑿去吧,驢年馬月。而吾,半天(小半天)將糞堆夷為平地,露出新鮮的、秋天被豬糞捂住的地麵。那時分,白天刨糞,晚上做夢接著刨。最喜歡聽那悶聲,“咚、咚”,好像從山那邊傳來的愚公一家人移山的錘聲。
前邊這一番是鋪墊,相聲術語叫“瓢把兒”,還沒進“正活兒”呢。正活兒是什麼?說的是某一天,吾赴某處辦事,進院拐彎,在舊鍋爐房前見倆工人刨凍土,用十字鎬。
吾放慢腳步觀賞,一瞧,兩人都不會用十字鎬。十字鎬——吾最早在連環畫《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上麵看保爾用十字鎬,在農村吾也用過。以其刨地,勁不在前手,而在後手。前手壓,右手拉,鎬尖才往地下鑽,對不對?他們差遠了。還有,鎬落地一瞬(笨鎬亦如此),手要鬆。這是所有技術中最難的。愚笨之人難以理解這一至理名言,鬆手?那不是胡扯嗎?唯心主義。他自己笨還管技巧叫唯心主義。手鬆早了鎬入地不正,鬆晚了震手並妨礙鎬下衝的勁兒,技術含量相當高。有一段吾學習空手道,說拳要在擊打對方的一瞬鬆開,不明白。回想到刨糞的往事,豁然開朗,就這,對著呢。
這兩人東一下西一下地刨,鎬歪的,半天沒業績。
吾想,能否作一揮鎬秀?咋說?吾是這麼說的:“老弟呀,這麼冷的天幹活挺辛苦哇。”一人說:“可不咋的。”吾又說:“吾試試,看這玩意兒好使不。”另一人說:“可別鬧啦。”吾說:“鬧啥?暖和暖和。”
說著幹將起來,吾已忘卻多少年沒幹這活兒了,但幹起來就像昨天一樣。技不壓身哪,一著鮮,吃遍天。就瞅凍土塊哢哢堆積,露出一個管道。
“幹啥呢?”
問話咋這麼不客氣?吾抬頭,那兩人不知啥時候走了,過來倆保安,一人拎警棍。
“問你呢?”他用警棍指吾。
“千點活。”
“違法了,知道不?”
違法?國家新出台凍土法啦?一打聽才明白,有人刨地溝偷接暖氣管,被舉報,結果吾被抓到。得知吾乃義務勞動,也就無事了。往回走,吾還沉溺於揮鎬的知行義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