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畫不急不緩道:“即使無緣則離的飛鳥,那也是尋得了自由。”

“你這話就更傻了,皇家冷宮棄婦很多,卻沒一隻飛鳥可以飛出這皇城四方天,得了自由的。”

“即使身子飛不出,心也可以飛出。”

“想不到你竟是離經叛道之人,說出這番奇詭論調,皇家需要的沉靜知節,寬容大度的女子,如你這般他朝如何執掌鳳印,統攝六宮?”太後已是目光如霜。

“恕孫媳直言,孫媳嫁的是鳳祈,不是因為他背後的皇家身份,而僅僅隻是因為他是鳳祈,常言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後宮為何爭鬥不止,太後是過來人,比孫媳更懂得其中的道理。”

太後緊抿著嘴唇,嘴角兩側壓出兩道深深的紋路,在此刻,方能看出她確實已上了年紀,她嗬嗬冷笑兩聲,雖然心裏默認了葉畫說的道理一針見血,後宮諸多爭鬥,皆因諸多女人隻搶一個男人。

這是身為女人的悲哀,也是不得不遵循的法則。

看來這個葉畫必然會成為一個悍妒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就算裴鳳祈能忍得,皇帝肯定忍不得,太子隻娶一位正妃,傳出去不是佳話,而是笑話。

說不定,不要她動手,葉畫就因為自己的驕傲自負把自己毀了。

看來,是人都有弱點。

她似乎已經找到了葉畫的弱點,她不再與葉畫做口角機辨,眯著雙眼,高深莫測的笑了笑道:“看來你對皇帝的後宮很有些看法嘛?”

葉畫搖頭笑道:“孫媳對父皇的後宮並沒有任何看法,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準則和活法,孫媳所有的論調都基於孫媳和鳳祈兩個人而言,在孫媳決定嫁給鳳祈的那一天起,就不再相信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那樣的話,孫媳隻相信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好一個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太後的聲音算不得疾言厲色,聽在人耳朵裏卻分外的嚴厲,她臉上含了一絲不慍不火的笑。

“看來鳳祈是娶對了人,你果然待他一心一意,隻是你年輕,心性未免太淺,這同心你隻理解了一層,作為妻子,你更應該以夫為綱,夫君心裏要想什麼,哪怕你不願,也要和夫君一條心,助他達成所願。”

“孫媳自當聽從太後教導,鳳祈心中所想,孫媳隻要能夠做到必定會如他所願。”

葉畫雖知道太後話裏話外的意思,不過這句話,她確是出自真心,她好不容易決定再次相信一個人,就不會懷疑鳳祈,他想要的她自然願意給。

太後根本不知道葉畫心裏所想,以為她終於在自己麵前低了頭,臉上稍霽,又喚薛嬤嬤端來一盤從雲霧山采來的時鮮野山果,撿了一個紅紅的山楂遞給葉畫,笑道:“你嚐嚐。”

葉畫咬了一口,皺起眉頭道:“好酸。”

“這東西雖酸,卻能健脾開胃,消食化滯,哀家倒喜歡這酸酸的味道。”說話間,自己拿了一個慢慢嚼了,神色間不見半點酸意,又歎道,“說起這山楂倒有一段故事,哀家說與你聽聽。”

葉畫隨手撥了撥垂在耳邊的細碎流蘇,耐著性子,恭謹笑道:“孫媳洗耳恭聽。”

太後眼中銳光一閃,意味深長的看著葉畫,仿佛勾起什麼回憶一般,眼光落在葉畫的臉上卻是虛空的。

她徐徐說來。

“十年前,哀家帶著幾位皇孫去雲霧山清光寺為大曆祈福,那時幾位皇孫都是孩子,正是貪玩的年紀,他們哪有心思聽佛講經,猴兒一般的跑到山林時去摘果子,鳳祈不小心迷路落了單,那時哀家焦急萬分,將鳳易,鳳南,他們幾個都罵了一頓,又命人滿山的去尋鳳祈,尋了三天也沒尋到,後來你猜他怎麼著了?”

葉畫好奇道:“他怎麼著了?”

“他摔斷了腿,幸好被兩個上山采茶的姑娘救了,那兩個姑娘一個就是哀家這次帶回宮的雲英,還有一位就是她的小侄女雲織,那時雲英下山去找人,雲織一直陪著鳳祈,餓時就摘些山楂給他填填肚子。”

葉畫心裏梗了一個疑惑,隻想說兩個字“好巧”。

當年裴頊被一個小姑娘所救,那個小姑娘是她,如今想不到鳳祈也被小姑娘所救,還一下就是兩個姑娘,這天下怎麼有這麼多的小姑娘來美救英雄。

太後有的放矢,說了這麼多,肯定都是為了引出這個雲織,不用說,太後想把雲織塞入東宮。

果不其然,太後又食了一個山楂,然後眯著眼看她和顏笑道:“想不到哀家和雲英雲織緣分匪淺,這一次去雲霧山又遇著了她們,隻是她們家裏遭了難,哀家正好救了她一大家子,隻可惜那雲織受了傷得了病,不然哀家就將她一起帶來了,她還一直念叨著想見見鳳祈哥哥。”

說完,太後微不可察的打量一眼葉畫,想從她臉上看她心裏在想什麼,隻是葉畫臉上除了帶著恭謹的笑容,太後根本什麼都看不出來。

太後眸光略頓,心中不由的暗歎,這個葉畫果然沉得住氣。

葉畫迎著太後的眸光,笑道:“今日一見這位雲英姑娘生的這般貌美動人,想來那位雲織姑娘也必然也是好看的。”

太後一聽,感覺葉畫的話來了點意思,想著葉畫隻是故作平靜,其實心裏還是在意的,她拍著葉畫的手,神色頗為鬆馳,笑道:“她和你一般,生的比雲英還要在上,當年鳳祈還誇讚過她,說她生的像個小仙女似的。”

葉畫正要答話,卻聽有宮女來報,說溫安公主要拜見太後。

太後想著她剛死了女兒,身上沾著晦氣,再加上她已經不再是公主,而隻是個普通的庶民,頂多隻能算是葉賦的夫人而已,論身份,溫安已沒有資格拜見她。

她也根本不想見她,可到底是母女的名份,沉默了許久,眉心蹙成一道川字:“你告訴她,哀家在禮佛,一會再見她。”

葉畫聽說太後要見溫安公主,趕緊起身拜別。

太後定定的望了一眼她的背影,臉色越來越冷,轉眸對著薛嬤嬤道:“這個太子妃倒是個悍妒厲害的角色。”

薛嬤嬤疑惑道:“太後既然知道這位太子妃悍妒厲害,怎麼跟她提起雲織姑娘,難道太後不怕太子妃……”

頓一頓,她沒有再說,隻作出一個殺雞抹脖子狀。

太後垂眸,眼皮卻耷拉著,卻難掩眼裏冷光,深不可測的冷笑一聲:“哀家就是怕她不動手。”說完,手上繞起蜜蠟佛珠,起身又去了佛堂。

薛嬤嬤臉上疑惑忽然掃淨,心中暗想,太後果然深謀遠慮。

一番盤問敲打,便已知曉太子妃葉畫絕對是個悍妒之人,況且一個庶女能一步步爬到今天,若說她沒有手段瞎子都不會信。

想當初葉瑤池幾乎是太子妃鐵板釘釘的人選,臨了卻嫁給了勤王,不僅如此她還死的這樣淒慘,她死了,溫安公主也要死了,那葉仙樂又變成了沒頭發的禿子,還有葉府裏的葉舒婉,葉貞等人,人人都得不到好,偏偏葉畫活得這樣風光,可見葉畫應該是個極其陰毒的女子。

太子這樣愛護葉畫,肯定沒看清她的真麵目,男人嘛!總會有犯糊塗的時候,這個葉畫生的這樣貌美,但凡是男人怕都要被她勾引的神魂顛倒了。

若太子看到雲織那樣的女子,怕也一樣舍不得移開眼睛吧!況且,他們還有小時候的情份,當年雲英雲織救太子之事,皇帝也是知曉的。

葉畫一旦出手,太後的人必定會抓住把柄,到時葉畫還不任由太後牽著鼻子走,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若葉畫不出手,太後就可以把雲織賜給太子,就連皇帝也沒有理由駁了太後的意思。

葉畫還想著與太子一夫一妻,簡直是太癡心枉想了。

在皇家,從來就沒有這樣的先例。

……

殿外但聞鶯聲鳥語,春日的陽光淺淺的照在臉上,拂起暖意融融,皇宮雖整體布置的刻板嚴肅,卻也不泛美景處處。

不經意間,春風已用那一雙靈巧的素手將樹枝染綠,將桃花染紅,還有那盛開在禦花園角落的黃色迎春花也分外喜人。

葉畫抬眸一看,卻見一隻鳳凰展翅的風箏正遙遙飛上青雲天,一陣笑聲傳來,是活潑歡快的少女笑聲,那笑聲越來越近,鳳箏也隨著笑聲被牽扯的在風中獵獵作飛。

“畫妹妹,畫妹妹,你快些過來,咱們一起放風箏。”

怡寧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彎成了月牙,小臉上也跑的紅撲撲的,她將風箏交於一個宮女的手上,邊說邊笑的跑了過來。

她一把拉住葉畫的手,湊到她耳朵邊低低笑問道:“太後沒為難你吧,你在壽康宮待了那麼長時間,我倒替你急死了。”說著,指一指天上飛的風箏道,“這不,我正想著弄斷了風箏,派人去壽康宮請你來幫我另做一個風箏,就算你不能來,我也可借機打探你的消息,沒想到,就看到你出來了。”

葉畫心裏頗為感動怡寧這番為她著想,笑著拿帕子拭了拭她額上浮出的汗,笑道:“不過是問些話罷了,並沒有為難。”

怡寧歡喜的笑道:“這下我就放心了,蘇蟬姐不能時時來宮裏,叫我好生照顧你。”頓一頓,眨巴著眼睛笑道,“畫妹妹,你是我們三人當中最小的,卻最先成婚,昨兒母妃還說我到現在都跟個孩子似的長不大,叫我與你多親近親近,跟你學學什麼叫沉靜。”

“這天下的女子多如天上的星星,每一顆都有自己的閃亮之處,怡寧姐姐的閃亮之處有很多很多,根本不用跟旁人學。”葉畫笑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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