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向來是苦寒之地,寒冬之季尤為如此。北風凜冽,大雪紛飛,仿佛要將眼下的世界凍成再也化不開的冰坨。戌時過半,舉目望去,夜色下的白雪被零星高閣樓宇的燈火映襯地或隱或現,散發著的寒氣深入骨髓,隻消望上一眼便覺得渾身上下冷了半截,若是興步而行,積雪足能沒過雙膝,哪怕百丈距離也好似一段不可逾越的天塹。
在這北風凜冽城,值此月黑風高夜,家家戶戶都已或者行將熄燈就寢。富貴人家早已躺在滾燙燙的熱炕上悠然自得,估摸著來年借道去那江南水鄉之地過冬度日,總好過在這風沙苦寒之地來得滋潤痛快,貧苦人家費不起為數不多的柴木,隻能將身體蜷縮在單薄如紙的被褥中,一邊咒罵著世間的不平,一邊期待著翌日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天氣,好歹驅散這滿世界的寒意冷情。“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何朝何代,仿如天地間的鐵律,無法也無力破之。
此時,若從高空俯瞰,定能得見一襲飄渺而鬼魅的身影,以其身形與姿態或可斷之乃是一名男子。但見該名男子身穿鬥篷,難辨其容,從南城牆處躍下,趁著月黑風高、街道冷清之時,或在雪地中騰挪,隻留下不足半寸深淺的腳印,或借力牆壁間的空隙、凸起在房頂屋脊間跳躍,幾不留下任何聲響,當真是如大鵬展翅,如猿猴攀越。觀其目的所在,應是小城正中的城主府。
城主府,東西二裏,南北亦二裏,城牆高達三丈,據說厚六尺有餘。男子從城南筆直奔來,未曾停歇,到了城主府下卻遲疑了片刻,眯著眼睛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又低頭掐著手指數了幾下,接著從背後的行囊中取出一件一頭連接有繩索的刀片來,前窄後寬,最窄處薄如紙片,最厚處也不過一分,其後有一圓環,圓環處套上了一截繩索。隻見一片微亮的白光閃爍,刀片已穩當當地停在丈八高的牆磚縫隙間。男子騰躍而上,正好踩到刀片之上,又立馬借力而上,輕飄飄地落在牆上。飄逸瀟灑,當真是身如鴻雁,力逮寸骨。其後刀隨身起,在其背後一閃而逝,料必已經入了行囊之中了。
躍上牆後,男子忽左忽右,於不經意間穿過重重兵衛的巡邏,原是對城主府內的防衛和地形了如指掌。不一會的功夫已至府內正中,影隨身起,越過一處巡邏兵衛,到達一窗簾處。男子背對窗簾,眼觀四方,右手悄悄地向後伸去,也不知如何已將窗簾打開尺餘寬的間隙,然後如鯉魚打挺般向後躍起,單手落地後滴溜溜得旋轉半周後雙腳著地,右腳向後半移,右手反鉤將窗簾輕輕扣上,竟是於神不知鬼不覺間進入了府主住所所在。
拐過幾個彎後,進入大廳,廳內金碧輝煌,燈火通明。最顯眼處為一金光燦爛的座椅,其上雕飾著飛禽走獸,座椅左右各有一虎頭,瞪目吐舌甚是威武,走近之後得見虎口內皆有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散發著清輝,給座椅三尺方圓內籠罩上了朦朧而別致的韻味。威嚴自不必說,卻不知為何讓人感覺於威嚴中藏匿著些許難以言表的寒意。男子抖了抖肩膀,伸手拍去肩膀處的雪花,拿下行囊,脫下鬥篷,露出了真麵目來。
男子約莫四十,八尺有餘,額骨飽滿,雙目有神,濃眉如劍,當真是“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男子信步走向虎頭座椅,將左側虎頭向右轉了數下,吱吱作響,疑似有三,又將右側虎頭向左轉了數下,也好似聞得三聲響動。忽而,座椅向後移動三尺,露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通道來,卻不是漆黑一片,而是亮如白晝,隱隱有輕聲低語之聲傳來。男子不疑有它,縱身躍入通道,片刻後虎頭座椅向前移了三尺。此刻任是誰也不知道這小小的城主府竟是別有洞天,而此時,鵝毛大雪恐怕已經將男子本就模糊的足跡抹去得一幹二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