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字和他的越來越像,我卻沒有貼近他的心。無論出於什麼原因,近年來,我二人已越來越遠……
胸口一陣沉沉的痛,我灌下一杯涼茶醒醒神,深深歎了口氣。
慕容憶,你怎能如此優柔寡斷,越陷越深?你明明知道,這段感情不可能有結果的。即使你不在意自己身敗名裂,難道想看到父皇清譽受損麼?
“殿下,你怎麼了?”小初子擔憂道。我忍下愧疚與苦澀,挑了挑唇角道:“我沒事。吩咐典寶將珠寶珍玩列成禮單,再交由掌冊女官過目。”
小初子一愣,不解道:“殿下方才說要親自寫一幅字送給皇後娘娘,怎麼……”
我橫他一眼,帶著笑意道:“誰告訴你珠寶要送給皇後娘娘了?淨瞎猜!這些珠寶珍玩,是我賞賜給宮人們的。”
小初子眨著眼,半晌才反應過來,唇角勾起一個大大的笑意。他捂著胸口,故作痛心狀道:“殿下府庫中的珍寶價值連城,可惜便宜了那起子不識貨的奴才。”
我道:“能用這些身外之物換取幾顆真心,這買賣也值不是?”
小初子嘻嘻笑著告退。我喚住他,溫聲道:“你這幾日鼻子有點囊,莫是著了風寒。春季還有些冷,注意保暖。如有不適,記得看太醫。”
小初子伏在地上的身軀顫抖著,他緩緩抬起頭來,已淚流滿麵,卻無語凝噎。
我微感悵然。
恰當的關懷,在奴才的心中,卻是主子莫大的恩惠。人與人之間平等的感情在這宮中是一種奢望。
這當真是一種悲哀。
時光荏苒,距皇後壽辰隻有三日了。
雪白的澄心堂紙緩緩鋪展開來,鼠須筆飽添濃墨,我輕籲一口氣,下筆如行雲流水:
蓬萊曉日照金扉,虯縵雲成五色輝。
觴捧六宮趨彩仗,嵩呼四海仰慈闈。
瓊筵恭進仙人膳,文綿歡呈玉女衣。
叨沐恩勤逢令節,年年拜舞慶春暉。
——臣憶恭祝皇母聖壽
這首詩是乾隆皇帝為嫡母孝聖憲皇後賀壽所作,帝王文章,自有富貴氣象。乾隆此詩對仗工整,辭藻華麗,隻因匱乏真情,不免為後人詬病。此詩卻是甚合我現下身份心境,皇後愛好奢華,呈上此詩,卻也隱隱含了諷喻之情。
宣紙四角用簪花小楷筆勾勒著驕傲怒放的牡丹花,特意用了朱紅。
照搬前人詩句不免有敷衍之嫌,我本想重寫最無誠意的第三句詩,每每提筆終於放下。不惟出於我與皇後毫無母子之情,更因為相處多年她多番刁難與我,我是無法違心寫下肉麻詩句的。
我對著陌生又熟悉的墨跡怔了片刻,輕輕吹幹墨漬,將墨寶遞給小初子道:“這是我送給皇後的墨寶,你拿下去收著,”見小初子小心翼翼地捧著,我又道:“想法子將墨寶送到雲兒手上,命她為我保管。”
小初子猶豫道:“殿下,雲兒這丫頭是皇後送來的人,奴才擔心……”
我疲倦地揉著額角,道:“我正是要試一試她。你隻需將墨寶送到她手上,另,這幾日多留意她的舉動。”
小初子似懂非懂地退下,我忽然感到有些發昏,扶著書案緩緩坐下。
這宮中的傾軋不過剛剛開始,我卻已經厭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