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生活起居其實平常。父皇吩咐我卯時起床,我卻寅時便起,溫習前日所學詩文。這些詩文大多是父皇留給我的詩集上的,我開始認字,有不懂時便去問教習姑姑。父皇隔三差五便會來承慶殿檢查記誦,有時也會指點一二。我心裏有些忐忑,卻又盼著他來,便將詩文記得牢牢的。父皇總是很滿意地微笑,摸著我的頭輕歎:“阿憶長大了。”聽到他這樣說,我心裏想抹了蜜一樣甜,暗暗下決心不可懈怠,期盼著他下一次來,我依舊不會讓他失望。
七歲那年,父皇安排我入國子監讀書。同學年齡相仿,衣飾都頗華貴。他們喚我殿下,我仍有些不習慣,見他們還要行禮,忙道:“免了,我和諸位是同學,彼此不用拘禮。你們是民間出身還是官宦子弟?”
他們搶著回答,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我疑惑道:“平明百姓的孩子,就不能入監讀書了麼?”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了話。我越發疑惑,忽聞一蒼老男子笑道:“說得好,說得好。殿下小小年紀有此見解,老夫佩服。”
我循聲望去,隻見庭院中立著一葛黃長袍的老人,白須白發,麵容慈祥。衣袖飄揚,別有一種瀟灑的味道。
戶部尚書之子劉蘭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袖,附耳道:“這位文程璧文大人,原任國子監祭酒。後升任太傅,可還一直掛著這個虛銜。他不常來國子監,也不喜喧囂,我也隻在爹壽辰見過一次,”他眨了眨眼,“他是陛下的太傅,可是個大官呢。”
我忙上前行了一禮:“憶見過太傅大人。”其餘學童也忙跟著我見禮。
文太傅虛扶了我一把,目光落到我臉上時有一瞬的疏神。他黯然道:“真像,真像……”隻一瞬,他眉目間已退卻茫然,微笑著望著我道:“殿下方才問的問題,已有親民之心,實是難能可貴。或許老朽可以為殿下解答。”
“我朝辦學,分為私塾與官學。國子監之製起自本朝莊帝。興建官學應停辦私塾,故莊帝陛下下旨,停辦一切私塾。官學並非不收平民,隻學費極高,不少百姓負擔不起,斷絕了求學致仕之路。”文太傅深深歎了口氣,“其後戰亂不斷,百廢待興。群臣也不曾想著上諫。慚愧,慚愧。是我等臣子的失職啊……”
我靜靜道:“皇親國戚也好,平民百姓也罷,都是我朝子民。想念書都這麼難嗎?”同學們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卻不為所動地望著文太傅。
文太傅沒有駁斥我的話,若有所思道:“殿下心裏有不滿?這究竟是規矩,不可輕易更改的。”
我思索了一瞬,道:“不合情理的規矩,是要改的。太傅方才說前些年戰亂迭起,故不曾上奏天子。敢問太傅,今時時機可成熟了否?”
文太傅微笑:“今上登基凡四載,海內升平,天下歸心。老朽以為時機已到。隻是此事,還是由殿下親自麵奏天子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