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大烏鴉(2 / 2)

到了明天他也會飛走,就像我的希望都早已離我而去”,

隻聽見烏鴉又應道,“一切已失”。

他這打破寂靜脫口而出的回答,叫我又是驚了一跳,

“毫無疑問,”我說,“他所喊的隻是他從其主人那裏

聽到的話,這位主人鬱鬱寡歡,一個接一個的災難

毫不留情地降臨,直到他的歌被擠壓得剩下一個調子

直到他為希望所唱的憂傷的挽歌隻剩下了這麼一句:

‘一切的一切都已失去’”。

不過,這隻烏鴉仍然叫我浮想聯翩,

我徑直拉過一個坐墊,對著烏鴉,雕像和門扉,

坐在了這柔軟的天鵝絨墊上,隨後開始想,

想這個不祥的來自從前的鳥,這隻嚴厲,

醜陋,令人憎厭,憔悴的鳥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他聒噪著“一切已失”時。

我坐著揣測著,沒有吐出一個音節

因為這鳥的銳利的眼睛已把我內心的火燃起;

我坐著陷入更深的猜測,身體依躺著天鵝絨坐墊,

坐墊四周有燈光投下的幸災樂禍的影子。

衝著這一有燈光嬉戲的天鵝絨的紫色坐墊,

啊,他又要呱出“一切已失”!

臨了,我覺得空氣變得稠密,有了一種從香爐裏飄出的香味

這香味是由踏在地板上發出叮當聲的六翼天使給扇來。

“可惡的家夥,”我嚷著,“上帝在眾天使中選派你給我送上

止痛劑——止痛劑和忘憂草,好叫我忘掉對勒諾麗的記憶;

吞下,啊,一口吞下這忘憂草,永遠忘記已經死去的勒諾麗!”

烏鴉回答說,“一切已失。”

“你是預言者!”我說,“不管你是鳥是魔!你仍是預言者!

無論是撒旦把你派來,還是暴風雨把你從大洋彼岸吹來,

立在這一有魔力籠罩,淒荒,而又充滿恐怖的土地上——

你雖身單影隻卻毫無畏懼——噢烏鴉,我真誠地懇求你——

告訴我吉利亞德真有芳香的止痛劑?告訴我,我懇求你!”

烏鴉回答說,“一切已失。”

“你是預言者!”我說,“不管你是鳥是魔!你仍是預言者!”

憑著在上的蒼天——憑著我們共同崇仰的上帝——

請你告訴我的悲傷的靈魂,在那個遙遠的埃登,

我的靈魂是否能與聖潔的勒諾麗在一起——

能否與天使們稱作勒諾麗的美麗姑娘相依相偎。”

烏鴉回答說:“一切已失。”

“讓我們就在此作別,你這鳥兒,這惡魔!”我跳起來大聲說,

“請你回到暴風雨那裏去,回到黑沉沉的地獄的彼岸去!

不要留下你的一根羽翼,以免叫我想起撒謊的你!

不要把我的寂寞打破!——快離開雕像,離開門那裏!

把你的尖喙從我的心坎上拿走、叫你的身影在我門前消失!”

烏鴉回答說:“一切已失。”

烏鴉沒有飛起,他仍然坐在那裏,

坐在灰色的帕拉斯的雕像上,剛好高出我的門楣;

他的眼神,酷似魔鬼做夢時的眼神,

他上方的街燈在地上投下他的影子;

我的靈魂再也不會從他那搖曳著的影中升起

再也不會!

賞析:《大烏鴉》是愛倫·坡的代表作,也是在美國人民中間廣泛流傳、家喻戶曉的篇什,許多美國人甚至喜愛到能將它背誦下來。在這一詩篇中,愛倫·坡作為詩人的諸種可貴的品質:豐富的想象力,象征表現手法,情與景的交融,對音律美和意境美的追求,他因懷念已故的戀人所產生的那種悲苦,憂鬱,恍惚的心情,在這裏都得到渾然一體的融會,得到淋漓盡致的表達,在閱讀它的過程中,我們能得到一種奇特的藝術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