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坐在北上的火車上,看著送站的媽媽和石美依偎在寒風中不停地向她揮手,頓時覺得其實自己才是個遠道而來的客人。
痛苦的日子還在後麵,剛剛習慣了熱鬧的生活,一下子又歸於平靜,真是非常難熬。特別是越臨近春節街上的喜慶氣氛越濃,日子便愈發的難過,工作時尚有同事做伴,下班後就要獨自回到孤獨的小巢,幸而多年來習慣寂寞的人麵對重來的孤獨總是能更快適應。
這一日喬正在家中看書,電話突然響起。
“喂?是朱雀嗎?”千裏之外的傳來一聲神采奕奕的問候。
“是石美姐吧。”
“今天是周末,你沒有出去玩啊?”
“天氣太涼了,我不想出去。石美姐你在做什麼?”
“我在賞雪……你等等……”
“喂是朱雀嗎?我是媽媽。”電話裏傳出喬媽媽的聲音,聽起來也非常有精神。
“媽媽最近怎麼樣,爸爸也在身邊嗎,大家都好嗎?”
“我們都好得不得了,石美真是很懂事……你那裏下雪了嗎,我們這裏下的好大。”
“沒有,隻是一直陰著天。”
“你平時要多出來活動活動,那邊冷要注意加衣服,你要和爸爸講話嗎……哎呀,這是誰用雪球丟我……我先掛了,石美……”
耳邊傳來了盲音。
喬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兩個年紀相差至少二十歲的老少女人一定把老爸搞得暈頭轉向,先前就已經領教石美姐的功力,而老媽將近五十年的修為就更不在話下。
掛上電話回到書桌前,已經沒有心情再讀下去了,便合上書走到窗戶旁邊,思緒不由飛到父母和石美那裏,也是頭一次那麼痛恨工作。眼看著春節就要到來自己卻無法與親人在一起,為什麼以前沒有察覺自己是如此依戀家庭的人,如果說是——人年少不知愁滋味,那是不是說明自己已經是“老人家”了?
年紀對一個男人來說也許不是什麼壞事,但對一個女人來講就絕不是什麼好事,年紀啊……
喬用手在結了霜的玻璃上勾畫出一個彎腰駝背的老奶奶,然後又在她的身邊畫出一個嬌俏的小姑娘,接著又印出許多的小腳丫,直到整塊玻璃都被塗鴉。
用抹布將玻璃擦幹淨,不一會兒窗子上便又結了一層寒氣,那寒氣結成的霜慢慢擴展,竟形成一個少年模樣的輪廓,然後消失……
他在做什麼呢?
喬不禁又想到那雙鬼魅一般具有魔力的眸子……能見到那樣美麗的臉龐恐怕這輩子也隻有那一次機會了,無論是誰都會想將其收藏的絕美容貌。
如果自己是花季的少女,或者他是個成熟的同齡人,再或者自己有足夠的勇氣……那麼……喬不願再想下去。
為什麼自己二十幾年來唯一的一次心動會是如此荒唐,而對於自己這樣的人來說也許就是最後一次……雖然荒謬可笑,但現在喬不得不承認——這的確就是自己的初戀了,一次必定沒有結果的一見鍾情、暗戀、單相思……
然而是不是隻有在這樣的寂寞黃昏才能盡情地想起他,因為是獨自一人才不會擔心有人看穿自己的心思,才敢讓那種期待又甜蜜的心情偷偷蔓延。
是啊……即使對象是個乳臭未幹的少年,但這畢竟也是自己的初戀,怎能忍心將它熄滅?
就讓這微弱搖曳的燭火在歲月裏自然的消失吧……
抱著這樣的苦惱,喬在這個冬日黃昏裏沉沉地睡了……她不知道窗外正在醞釀一場無聲的風雪,使整個城市變得雪白,猶如新生兒一樣純潔。
新一年的那場瑞雪並沒有帶來什麼好運,至少對於喬來說,那場雪是新千年裏黴運開端,因為在所有的乘客都安全的從車上下來之後,喬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來了個“天外飛仙”,從車上滑了下來,摔了個狗啃泥,並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喬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看著周圍因這場大雪而“負傷”的病友,根本就沒有二十到四十這個年齡段的!喬不禁感歎自己真是不中用,徹底屬於老弱病殘那一型的了。
經過公司門前這壯烈的新年一摔,喬已經成了公司的知名人物,差不多所有打過交道的同事都來探過病,公司也派人探望了這個家在外地春節不能回鄉又要辛苦加班的新獨臂大俠,為了表示對新人的照顧和平時表現優良的嘉賞,喬得到了兩個星期的假期,並如數獲得年終分紅和加班獎金。
也算是因禍得福的喬,終於可以“如願以償”的在家中好好“享受”節日的喜慶了,然而此刻喬又無比的痛恨假期。原因有二:一來怕大家擔心,就根本沒有通知家裏,第二,在這種狀況下即使有一萬天的假也是浪費,所以隻好在生活不能自理的情況下度過有史以來最悲慘的一個春節。
吃了兩天如同嚼蠟的病號餐之後,喬決定大年二十九是如何也不能在這裏度過的,還是回家吃泡麵的好,於是在再三保證會按時回來換藥的前提下,喬匆匆的把禮品分給同屋的病友之後,就倉惶地逃離了那個充滿刺鼻來蘇水味兒的地方。
受傷的手臂被打上了石膏,暫時處於半殘疾狀態的喬費力的用左手從右邊的口袋裏掏出了自家大門的鑰匙。
哢嚓。
門被打開了,喬彎下腰準備將夾在雙腿之間的書包拿起來之時,突然瞥見陰影裏還有一抹身影,不禁僵了一下,心突然跳得很快,仿佛將要有什麼發生。
是誰?
就在喬不斷暗自揣測的時候,那身影緩慢地從黑暗中走出來……
是他!
是他。
借著微弱的光可以看見那雙熠熠發光的眼眸。
這些日子來藏在心底的思念就要像泉水一樣奔湧而出了,那種曖昧的情感終究沒有消失,反而像種子一樣在心裏紮根發芽……無論是被相貌迷惑,還是被自己的心迷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從沒有如此的思念過一個人,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人;縱使他隻是個來曆不明的陌生人,縱使他和自己相差了許多歲,但源源不斷的是思念,而不是疑問。
從莫名的心浮氣躁,借酒消愁,黯然感傷,寂寞孤獨……到此刻難以壓抑的激動,都已經找到了源頭——這個即將出現在眼前的人。
沒錯,自己陷入了無可救藥的一見鍾情之中,沒有緣由沒有理智的愛戀,也許不再見麵還會有種種疑惑,但此刻卻能清清楚楚地告訴自己,愛上了……
還應該再猶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