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原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許克正不明所以,就聽到曹原冷冷地說:“農村裏兩口子如果男的殘疾了,女的往往招夫養夫,知道什麼意思嗎?就是女的再找個男人,用後一個男人的錢養活前一個男人。許克,在你眼裏我和九幫網是不是也得指望你這樣救濟呀?”
這下輪到許克的臉色難看起來,曹原也覺得自己的話未免挑得太明,便又說:“咱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就說過,哪有兼職打天下成功的?要麼不做,要麼就一心一意做到底!”
許克意識到正如曹原所說,這是原則問題而非方法問題,而但凡原則問題都有兩個特征,其一是不容調和,其二是可以繞開,便話題一轉。“我現在並非隻是為自己考慮,其實我考慮的倒主要是你。”見曹原有些詫異,許克接著說,“現在公司帳上又沒多少錢了,咱倆還得往裏投錢,如果局麵沒有改觀又想繼續耗下去,我頂多是再少掙幾個月的工資,但你恐怕已經沒錢可出了。”
“你估計這回要投多少錢?”
“開銷會越來越大,雖然從商戶那裏好歹能收到些錢但都得發給會員,不然會員一鬧騰九幫網的公信力就要受傷害。我大致算了算,半年之內大概需要三十萬,咱倆還是一人十五萬吧。”
曹原猛地想起件事,說:“可咱們一增資,邱儉那小子就會要求退股,咱們投進去的錢還要被他套現拿走。”
“瞞著他,不讓他知道。”許克果斷地說,“咱們這回不按股東增資來辦,改為公司向股東借款,他知道了也沒辦法,公司還欠著股東錢呢他怎麼可能套現,債權優先於股權嘛。”
“高,實在是高。”曹原喜上眉梢,但馬上又發愁道,“許克,要不這次……你多出點,我少出點,到時候公司還錢也是優先還你的,然後再還我的。”
“不行,”許克再次不容置疑地說,“咱們圖的又不是公司還本付息,將來融資進來之前咱倆先要把這筆借款轉為向公司注資,把債權改為股權,我想讓咱倆的股份比例保持不變,尤其不希望我的股份超過你。”
曹原一時想不明白為什麼許克總是堅決不同意比他多持有一些股份,但他顧不上深想,眼前又需籌措的十萬塊錢已經足夠讓他犯愁了。
許克並沒有因曹原慷慨激昂的一席話而改變自己的打算,他似乎已經忘卻了身為家豬的時候任人宰割的遭遇,畢竟當野豬確實苦,而豬圈裏諸多錦衣玉食的家豬讓他倍感羨慕,就像他當初義無反顧地到梁山聚義造反一樣,如今他又毅然決然地要被招安重回他的豬圈去了。
那家獵頭似乎也很想促成這樁美事以便從中漁利,對許克做了幾番精心的包裝,曾在美國留學及任職格恩公司的背景確實為許克增色不少,但他離開格恩時的那段糾葛是萬萬不能提起的,同樣必須對未來的東家守口如瓶的是他現在的創業者身份,個人簡曆和背景調查都要經過嚴謹周密的加工處理,與未來東家的幾輪麵談更是演練得天衣無縫,獵頭甚至極為罕見地建議許克在提出薪酬期望時不要太過於保守,並帶有幾分同情地說Kevin看來你自己做start up真是很辛苦,搞得你心理上已經有了陰影,都不敢有稍微高一些的追求了。
折騰到最後據獵頭說許克已經順利進入到“三選一”的階段,未來東家的營銷副總裁專程飛來北京麵試,在東方君悅大酒店的一間會議室裏談了一個小時,相談可謂甚歡,又聯袂到酒吧邊喝邊聊,喝得越多、聊得越深許克的戒心也就所剩無幾,當對方一再強調這個職位會很辛苦,有很長一段時間要在中國單兵作戰,隻有打開局麵才會有後續資源跟進,許克便脫口而出再辛苦也不會比他自己創業更辛苦,所以他一定可以承受,見對方一愣神才發覺失言,急忙改口說他曾經有一段時間幫朋友搞過創業項目,所以有些間接體會。對方並沒在意而是接著聊,效果似乎很好。
但許克沒能再往前走一步。獵頭在電話裏大肆埋怨許克連累了他,害得他幾乎失掉這個客戶,隻好一再向客戶道歉自己失察未能發現許克隱瞞那段創業經曆。許克不解,說創業經曆應該對擔當那個職位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為什麼對方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他拒之門外?獵頭很氣憤地說我費了那麼大的勁從一開始就教你隱瞞創業經曆,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嗎?如果你追求的是更高薪水或更高職位外企總還能想辦法滿足你留住你,但如果你追求的是自己的事業外企怎麼可能容得下你呢?最後又來了句,客戶那個VP很老練的,人家看出來你的心已經野了……
沒人知道許克當時心裏究竟是怎樣一種感受,原來無論家豬變成野豬還是野豬變成家豬都是如此之難,豬圈的門就這樣對他徹底關上了,隻因為那段野豬生涯已經給他打上了洗刷不去的“野”字烙印,從此再也無緣重回家豬陣營的懷抱。許克的心這下不僅野了而且徹底死了,死心塌地重回山林野下去了,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動過想回外企或到哪家公司打工的念頭。許克從未向曹原透露過這段插曲,曹原自以為是憑他那番豪言壯語說服許克留了下來,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搭檔隻差一步就開了小差,直到危機過後他仍對那場危機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