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2 / 2)

亦蕊微微抬頭,與他對視,胸腔中似乎有一口血要吐出來,她忍住疼痛,說:“為何要逼我?”

伯堃長吸一口氣,凝視著她,說:“為報劉家滅門之仇,多少次,我見到你阿瑪或哥哥時,都想對他放上一枝冷箭。我忍住了,就像你說的,殺了他們,我爹娘也不會再活過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活著的人傷心!”很明顯,活著的人指的是亦蕊,他繼續說:“暉阿哥去了,你傷心若斯。你不願承受這份痛苦,跟著去了,讓你父母飽嚐先失外孫,再失親女的慘劇嗎?與其他們心痛而死,不如讓我一解仇怨,何不爽快?”

亦蕊兩眼放出無限的哀怨,她抓狂般地捂著自己的耳朵,亂踢亂喊:“你走,你走,為什麼不讓我死?為什麼要拿身邊的人逼我?為什麼要我去承受?”

伯堃低低地說:“因為你是四貝勒的嫡福晉。”

亦蕊驚訝地看著他,說:“什麼?”

“他說得對!”凝秋不放心亦蕊,抽空又趕了回來,正好聽到二人最後兩句對白,她說:“您是嫡福晉,一個天下許多女子羨極得角色。您得到的太多,貝勒爺的寵愛,嫡福晉的位份,兒子的孝順,似乎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歸於一身。那些妒忌的不甘的,定會蠢蠢欲動,伺機爭奪。嫡福晉的位份如同一個裝滿金銀的寶箱,賊人們用盡方法,明的、暗的、軟的、硬的去掠奪。您若再無防人之心,寶箱很快會被人掏空,甚至連箱子都會劈成渣,燒成灰。因為您是嫡福晉,命已不是自己的,而是牽連著整個烏拉那拉家族。自從大婚那日起,注定的,這一切您要承受。”

亦蕊迷茫得睜著雙眼,苦笑道:“若我不是嫡福晉,暉兒或許不會死,對麼?”

伯堃說:“暉阿哥患上的是不治之症,餘大夫和王院使都說過。隻是這一撞,傷了元氣,加速了暉阿哥的死亡。”

亦蕊將頭埋在雙臂中,許久,她抬起頭,緩緩地說:“將瑤夕帶到這兒來,我有話要問她。”自弘暉遇害那日起,瑤夕一直軟禁蕙蘭苑西廂中,除了伯堃來提審,未與任何人對話,連同居一苑的淳靜,也被攔在外麵。

瑤夕小心翼翼地踏進福熙樓,生怕動靜大點會引起亦蕊火山般的憤怒。彩娟正要稟報,亦蕊問:“瑤夕怎麼還沒來?”

眾人目瞪口呆,瑤夕活生生地站在亦蕊麵前,這……

彩娟結結巴巴地說:“小姐,夕格格已到。”

亦蕊睜大了眼睛,麵前飄浮著三個白花花的人影。她視力銳減的情況,自己早就感覺到了,但她不想告訴其他人。一則不想讓人替她擔心,二則已存了自暴自棄之念,命可殘,一對眼睛又算什麼?

伯堃果斷地說:“來人,去請餘大夫來,說福晉身子不舒服。”

亦蕊也不攔他,幽幽地說:“夕格格來了對吧!賜坐吧!”

彩娟搬來一張錦凳,瑤夕卻不敢領受,“撲”地跪下了,她泣道:“福晉,您治我罪吧!要不是我,暉阿哥或許不會遇到惡人,我沒能保護他,我……”

亦蕊低聲問:“那天,你給暉兒做了什麼好吃的?”

“啊!”瑤夕沒想到亦蕊問這個,硬著頭皮答道,“是烤牛五花肉。”

“加了蔥末了嗎?暉兒最喜歡那個味道……”亦蕊淡淡地說。

“加……加了!”瑤夕越發摸不著頭腦,但,一股不安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難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亦蕊點唇邊微帶笑意,歎息道:“暉兒病了這麼久,都吃些苦藥、清粥,偶爾允他吃些你送來的點心,就像過節一樣。烤肉,他吃得多嗎?”

“多……”瑤夕小心翼翼地答道。

“嗯!”亦蕊看似滿意地點點頭,“其實我早就知道暉兒會有這麼一天,但仍抱一線希望。不讓他吃油膩的,不讓他出去玩,不讓他太累著……每一次,他發作時,我隻能看著他疼痛,卻無能為力。你準備了他最喜愛吃的食物,讓他吃飽了,有力氣上路。我是不是該謝謝你啊,夕格格……”這番話,從母親的憐愛,到福晉的寬大,到暗含恨意的機鋒。短短幾句話,將瑤夕拋進了迷霧之中,寒氣徹骨。

瑤夕磕頭如搗蒜,說:“妾身不敢,不敢……求福晉饒命!饒命啊!”

亦蕊冷冷地笑了,那笑聲如從地獄來的空靈使者,她說:“暉兒命中注定一劫,我認了,可是為什麼你要約他去百花亭,為什麼你要給弘暉吃對他身體有害的油膩食物?你不就是為了再進福熙樓,接近貝勒爺嗎?若不是你存在這種私念,暉兒又怎會這麼快離我而去?連一個重病的孩子你都利用,想讓我饒了你,你可曾饒過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