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蕊淚眼汪汪,先點頭,又搖頭,說:“我不會殺你,我下不了手。”
“你不殺我,老爺也會下手,總之是一死,我不願連累家人。”伯堃說著,雙目始終停留在亦蕊姣好的麵孔上,“劉伯堃福薄,與你有緣無份。隻求……’見他突然停下話來,亦蕊忙說:“堃哥哥有什麼心願,我一定會做到。”伯堃情欲翻騰,紅雲上頰,虧得他臉已紅腫看不怎麼出來,吱吱唔唔地說:“你能親親我,抱抱我嗎?”
亦蕊一驚,頓時從臉到脖子根都羞紅了。伯堃是府上老嬤嬤劉氏的兒子,自幼與亦蕊一起長大,他疼她、保護她,亦蕊卻隻是當他為貼心的哥哥般喜愛。即便伯堃提起成親如此敏感的詞,年少不懂事的亦蕊也隻當是過家家般的遊戲。在待嫁的這幾個月中,宮中派來教導姑姑,除了指導宮中禮儀外,還傳授了夫妻之禮。她對於男女授受不親,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夜深人靜時,也暗自羞愧與伯堃擅自離家出逃的行為非淑女所為。看著一臉期待的伯堃,亦蕊不敢與他對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屋子裏靜得連針落地都能聽見。半晌,亦蕊站起身來,艱難地咽咽口水後,抬起異常清澈的眸子,徐徐說:“堃哥哥,你對好,我知道。其實我對你也像哥哥般尊重,別無二般。”
伯堃渾渾沌沌地苦笑著:“別無二般,別無二般……”
亦蕊繼續說:“你放心,我這就去勸阿瑪,絕不讓你枉死。”
伯堃停止了嘟囔,盯著屋頂,癡癡地說:“你說過要和我一輩子在一塊的話,都不作數了嗎?”
亦蕊羞得滿麵通紅,一頓腳,說:“妹妹年幼無知,當哥哥是自家人,家人團圓,自是常事。”
伯堃把眼光從屋頂回掃到亦蕊身上,盯著她的一雙剪水雙瞳:“難道是我自作多情麼?”
亦蕊緊咬銀牙,重重地點了點頭。
伯堃昂天吼笑,“癡人啊癡人,這是何苦啊?”好一會,他停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陡然變成惡狠狠地吼罵聲:“來啊,殺我啊!你不殺我,你與我的私語定將傳遍順天府每一個角落,讓所有人都知道費揚古的千金,四阿哥的嫡福晉,皇上的兒媳婦,是個蕩婦……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是個……”話音未落,一把尖利的銀簪已紮在他的心口。
一張梨花帶雨的姣容,一隻玉肌冰膚的素手,一身熾紅描金的喜袍,亦蕊在這灰塵滿地的小室內奪去了愛他的人的性命。無情的虐打,情緒的激昂,加上銀簪的剌入,伯堃抽搐兩下,沒了氣息。
亦蕊神情呆滯、跌跌撞撞地走出靜室,彩娟忙迎了上去。亦蕊視若無睹地與費揚古擦肩而過,後者則閉目養神,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
待亦蕊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劄合道:“阿瑪,劉伯堃心口正中一簪,已無氣息。”費揚古這才慢慢睜開那混沌的老眼,唇邊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道:“嗯,丟亂葬崗!”
隻聽劄合重重一聲歎息道:“阿瑪,孩兒不明白,解決劉伯堃為何一定要妹妹動手?她可是連兔兒龜兒死了都要大哭一場的。”費揚古說:“她哭了嗎?”劄合苦笑地搖頭道:“這也是我佩服妹妹的地方。”
費揚古說:“人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可知她明日要去的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紫禁城啊!咳咳……”費揚古愛女心切,急火攻心,巨烈咳嗽起來,他閉上眼,不讓人察覺到已濕潤的雙目,“紫禁城裏,無論是妃嬪皇子,宮女太監,哪個沒有自己的一番手段?哪個手中沒染上一片血跡?連個死人都沒見過,哪來的氣魄膽子活下去?”
閨房,梳頭姑姑端坐著喝著茶,吃著點心,看到亦蕊回來,斜眼不滿道:“唉呀,小姑奶奶,你跑哪去了,看這一頭亂發,衣服髒得。萬一誤了吉時,奴婢怎麼擔待得起啊!”
“閉嘴!”亦蕊摔掉了手上的象牙梳子,頭也不抬地說。
梳頭姑姑有些吃驚,在她的印象中,亦蕊一直是非常溫順聽話的,從來沒有與奴才發過脾氣。彩娟忙向姑姑手上塞了一錠銀子,解釋道:“剛剛小姐與老爺夫人話別,心情不好,您別見怪!”見到銀子,梳頭姑姑撇了撇嘴,不再多說,趕緊幫亦蕊妝扮起來。
銅鏡中的亦蕊,挽起了婦人的發髻,抹上了鮮豔的紅唇。這一夜,她成了承擔烏拉那拉氏責任的女人。
伯堃屍體則被胡亂丟上了亂葬崗。亦蕊大婚後七日,劉家被滅門,當然,身陷四麵紅牆中的亦蕊並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