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彌漫之時,我走進了眼前的村子,我在空虛混沌裏孑孓而行,除了一望無際的空虛混沌,我什麼也感受不到,腳下軟綿綿的,這樣的感覺很讓我可怕。
“吧嗒,吧嗒,吧嗒”——我聽見滴水的聲音,水是從我的身體、頭發落下去的——溺水的情境曆曆在目。
此時此刻,我要去的地方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我在那裏生活了二十幾年,陌生的是,我要去那裏參加自己的葬禮。
昨天夜裏,在我死亡前一秒鍾,我先聽到一宵巨響,連綿不絕。伴隨巨響,回憶裏的事物轟然倒塌,相繼在我眼前消匿於塵土。我生活了二十幾年的房子倒了,院子倒了,熟悉的人,每一張麵孔,都像房子和院子一樣,從很高很高的高處落下,像被誰攥在手裏,狠狠地砸向地麵,摔碎以後濺起相應的塵土。
我從沒想過人死是一件如此震撼的事情,94年的時候,我經曆過一場地震,我知道真正的震撼麵前,不論是房子還是鋼鐵鑄成的大橋,甚至是巍峨不動的大山,都脆弱得不堪一擊,就像人在死亡麵前的無力——眼前的事物相繼崩塌、破碎,我從最初時的恐懼到麵無表情,隻用一宵。巨響聲閉,我的心情愈發平靜——我依然愛戀這個世界,懷戀我的親人和愛人。
“為寂寞的夜空畫上一個月亮,把我畫在那月亮下麵歌唱,為冷清房子畫上一扇大窗,再畫上一張床......”美妙的樂聲,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首歌,趙雷的《畫》,我的手機鈴聲剛好也是這首歌——突然,我剛一想到自己的手機鈴聲,我濕漉漉的手裏立時憑空多出了一隻手機,是一部破舊的5s手機,屏保是我她,屏幕上的擦痕和右上角的磕碰還清晰可見。
沒錯,這正是我的手機。我盯著屏幕上的“0000”,猶豫一下,隨後接通了這個陌生電話。
“喂,陸小川嗎?”
“是我,你是?”電話那頭的聲音很陌生,我確信,無論在我生前亦或者死後,這個聲音的主人,我絕不認識。
“我是負責載你們這批死人去報道的老馬,你倒是快點呀,咱還有40分鍾就要發車了。晚了,我可不等你。”他說話的聲音,懶散裏帶著幾分責備。
“好的,好的,我過去看一眼馬上趕回來,40分鍾來得及的。”我這個人最怕給別人添麻煩,不論生前還是死後,對方的責備,我完全沒有記在心上,隻想著千萬不要給人家添麻煩,就算是死,我也要當個好的死鬼。“對了,你能不能發一個定位給我,不然我回來怎麼找你呀?”
“行,這麼多事兒,我待會給你,上麵有我停車的位置和你上車的編碼——就這樣,你快著點。”他掛斷電話,很快我便收到了一條0000的短消息,是一條彩信,信息內容包括一個定位和一串我看不懂的符號。
我拿起手機苦笑,“有些人活著,卻已經死了;有些人死了,卻依然活著。”這話明顯不對,活著就是活著,死了就是死了......我已經死了。
我叫陸小川,我不是一個愛顯擺的人,關於這個事情,如果不是我已經死了,我想我並不會向任何人提起。
1999年的時候,《今日說法》在中央電視台開播;汕頭礐石大橋通車;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50周年;——我在王太姥姥的主持下,換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