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邦 趙華朋
(西安理工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西安理工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中庸”一詞在我們的社會生活中,並不新鮮。但是,當它目前被大量使用並被視為無能、缺乏魄力等的同義詞提出的時候,作為略知中國傳統文化的我們,難免要麵對這種尷尬,從而也有責任和義務來完成當今社會賦予我們的闡釋者角色,從哲學和思想史的角度對“中庸”、“中庸思想”給予較為公允的認識和評價,從而較為合理地評估出此一思想對我們社會的影響。
關於“中”,唐蘭先生在《殷墟文字記》中說,“中”為一麵旗幟,是遠古氏族為聚集本族成員的信號。旗幟一樹,群眾來自四方。由此,“中”引申為“中央”、“中間”的“中”。雷慶翼先生不同意這一說法。他認為樹旗為“中”,“這樣‘中’的隨意性甚大,旗幟立在曠地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成為眾人聚集的‘中心’,這個‘中’的概念不是客觀事物的‘中’,而是人為的‘中’。不可能設想,先人們先有人為的‘中’的概念而後才發現客觀事物的‘中’。”雷先生說,“‘中’字的本義應是事物的中點或中部,推而廣之為中央、中間。又有‘中’的重要特點是平衡,於是有了‘正’的意思,正則不偏不倚,故常常‘正中’連言,然後再由具體事物的正中推廣到抽象的事物,則又有‘中正’。”可見,盡管二者有分歧,但是他們都是把中作為名詞來理解的。然而,朱駿聲的《說文通訓·定聲》說:“其本訓為矢著正也。”“著侯(箭靶)之正為中,故中即訓正。”可見,中的本義是打中獵物,引申為“達到目的”,轉引為切合、遵守、符合某項要求,或某種規則、標準。這裏的中則是作為動詞被理解的。如是看來,中,就有了正或正確、合宜、恰好,以及合乎一定的標準的意思。
關於“庸”,在古代也有兩種解釋。一種意見認為,“庸”應解釋為“用”,中庸即用中,並以孔子“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的話來作佐證。另一種意見認為,“庸”為常行之“常”,中庸即中常,也就是合乎常規的意思。作為訓詁問題,我們在此不論。且讓他們各家紛紜。我們還是回到我們的議題上,也就是從哲學和思想的角度,繼續談開去。
這就迫使我們必須回到儒家經典,回到孔子回到子思。是孔子最早提出“中庸”這個概念。《論語·雍也》雲:“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論語》隻提到這麼一次中庸。在這裏,中庸顯然被理解為一種最高道德境界。子思著《中庸》,竭力於闡發“致中和”的思想。“致”是動詞,即達到的意思,而“中和”意同中庸,是指要達到的目的。子思雲:“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這裏就是將中和視為天下的本質規律,一以貫終的思想。並且子思還發揮了孔子的中庸思想,提出“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的觀點,將中庸由道德境界提升到整個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理想境界的高度。對於自然界而言,中和便是大地萬物的化育;對於社會而言中和便是國治民安的和諧。顯然,中庸已成為儒家的最高的理想境界。子思站在哲學高度,對中庸進行的闡發也無疑是人類的最高理想境界。從此,我們不難看出,中庸在它的發源階段有著多麼深遠的含義。
然而中庸不僅僅是設置了一個高度,更給人們指出了到達中庸的途徑。子思說:“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就是說,以“誠之者”的態度,經過“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的具體方法,才有可能“明善”、“知天”,即認識和掌握“天之道”。從而達到所謂“率性”。子思雲:“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在他看來,自然界、人類社會的規律都不是人為的,而是天命的。“率性”便是遵循客觀規律,在自然界便是率物性,在人類社會便是率人性,這是實現中庸的根本途徑。
子思還說:“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這裏反複強調“盡性”的重要性。“盡物之性”即是要遵循萬物生長死滅的客觀規律,這樣就能“讚天地之化育”,實現自然界的中庸理想。同樣,“盡人性”也應該是遵循人類的社會本性,這樣才能達到國治民安實現社會和諧的中庸理想。這裏很有道家遵循人之本性的味道,隻不過儒家的人的本性更多的是社會性,而道家的更多的是自然性。
物性是客觀規律,那麼人性呢?人性是什麼?孔子雖對人性談得不多,但是,他一再強調仁和禮,強調人的道德修養,當與人性密切相關。孟子明確提出性善學說,他說:“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在孟子看來,人性中的四種善端是人先天固有的。盡人性就是盡你作為一個人的本性就夠了。人人都為善,人與人之間就實現了生存的和諧,關係的和諧,也就是實現了中庸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