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派出執行龍飛任務的朱金濤回來了,查出一個問題:當天到湖上打魚的漁船有一隻沒有回來。
龍飛覺出勢態嚴重,馬上派路曉驛到所裏,安排省廳來的辦案小組去查這隻船的去向。
在香榭房間裏等待查訪結果的兩個多小時十分難熬。龍飛反複檢討自己的布置,認為並沒有什麼不周密之處。對於渡口盤查結果,他並不感意外;隻是這隻漁船,他卻怎麼也沒想出門道。
路曉驛根本不會想到,這漁船的不歸,與自己的疏忽有關。直到省廳將一份《調查筆錄備份》送到龍飛手上。
這份《調查筆錄》是警方對失蹤船隻主人妻子的詢問。《筆錄》上載明:這隻船被鎮政府征用,船家的男主人親自撐船,帶著一男一女去了湖上。本來政府辦的秘書說隻征用一上午,可是直到此時,船不見影,人不見蹤。
龍飛放下《筆錄》沉吟片刻,問路曉驛:
\"今天早上周所長安排誰去保護證人了?\"
這話問得路曉驛一怔:
\"保護證人?沒有啊,沒有安排人去保護證人啊!\"
\"真不像話!今天早上我不是特意讓你去所裏,把保護證人的事做安排嗎?\"
路曉驛這才悟出來:當時沒聽清的那四個字是\"保護證人\"。
林莎莎就此失蹤了。
路曉驛的捶胸頓足,後悔不迭並不能換來什麼。接近午夜,到湖上搜索的警員回來了,他們帶回了一臉痛楚的何逸雲和船家。
何逸雲說起了一天的經曆,就像是在說夢:
早上我和林莎莎一起吃過早飯,二人就回到自己的房間。林莎莎鬱悶得很,想找個什麼樂子打發時間。於是我便找到金鎮長,要他給我們派一隻漁船去湖上釣魚。金鎮長馬上進行了安排,上午八點多一點兒,他們就帶是魚竿、魚食,還在鎮上的小供銷社買了許多吃食,坐上船家的船,從船家的門口向西而去。
天氣非常好,莎莎玩得也非常開心。快到中午的時候,我們已經釣到十幾條小魚,林莎莎還在船家的幫助下,用小網箱捉到幾隻螃蟹和小蝦。這時船家提議返回,可是林莎莎不願意回來,執意要去不遠的一個無人小島上烤魚吃。我們拗不過他,隻好去了。
\"那小島上茅草長得有齊腰深。我們上了島,林莎莎用風衣在岸邊支起一個小帳篷,把所有的東西擺在地上,我就和船家分頭去拾燒烤用的柴草和竹簽。不到半個小時的工夫,我就拾了不少的枯枝。等我回到原處,林莎莎就不見了。不一會兒,那船家也抱著幾節竹子回來了。我們開始還以為林莎莎自己也去拾柴了,並沒有多少擔心。可是等了快一個小時了,還不見林莎莎回來,我們倆才慌了手腳,四處去找。可是,幾乎把小島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林莎莎的人影。\"
龍飛一直低頭聽著何逸雲講他的故事,聽到結束,他拿過一張白紙和一隻筆,遞給何逸雲:
\"你能把那島上的情況畫出來嗎?\"
畫畫是何逸雲的長項。他三勾兩勒,便把小島的高低錯落、草木土石畫了個清清楚楚。
龍飛拿著這圖審視了半天,突然指著圖上一堆石頭問何逸雲:
\"這些是什麼?\"
\"好像是有人有意堆在一起的石頭,在小島的西邊。\"
\"你們在島上看到人了嗎?\"路曉驛問的問題有多蠢,連他自己都覺出唐突了,臉紅了起來。
\"看見了!\"
一直沒出聲的船家開口了:
我們本來是在小島的東邊靠岸的。當我找到小島最西邊的時候,看見一隻小船劃開了。船上是有一個人的。
\"噢!據你看,那小船是朱鎮的船嗎?\"
\"看上去不太像我們打魚的船,我以前是沒見過的。\"船家說時有些遲疑。
\"那船上的人你還記得長什麼樣,穿的什麼嗎?\"路曉驛覺得自己的思路很對,也不管龍飛的態度,接著追問道。
船家看了一眼何逸雲,又看了看龍飛,即而轉臉對著路曉驛說:
\"那時候那小船已經走得很遠了,沒看清那個人,隻是看清他身上穿的都是長衣服?\"
\"長衣服,什麼樣的長衣服?是長衣長褲,還是……\"路曉驛心裏已經有了點兒猜測,急於用船家的話證實。
船家撓了撓頭皮:
\"我也說不好,有點像唱戲的穿的大衫。\"
這話證實了路曉驛的猜測。
等何逸雲和船家被帶去派出所做筆錄,房間裏隻剩下龍飛、路曉驛二人的時候,龍飛拿起何逸雲畫的《小島圖》,在圖的最左邊又做一了一個小船的標記,又蓋上筆帽,在圖的右下角劃著朱鎮西部輪廓。路曉驛湊過來:
\"老師,您說這天華道人上這小島幹什麼?\"
\"噢,說說看,你為何說是那天華道人上了這小島?\"
\"當然是從那船家說的情況裏分析出來的。那神秘的小船是在西岸靠上小島的,這與天華道人的三清觀方向一致;船家說那搖船人穿著長衫,這與天華道人的道袍吻合;船家說他從未見過這小船,又與天華道人不常出現在朱家鎮的情況不差。這三點,不會同時發生巧合吧?\"
龍飛掂著手裏的筆,想了一會兒,又拿了一張更大的紙鋪在茶幾上,將《小島圖》放在大紙上中央的位置,在小島圖的右下角勾勒出朱家鎮的位置和朱家陶居以及後山的位置:
\"你沒有注意到那船家剛才在這圖上向小島的正南方向劃了一道,說明他看到那神秘小船時,小船正向正南方向行駛。那就給我們一個提示:如果這神秘小船是天華道人劃著回三清觀,應當依舊向西,而不是船家劃的方向。\"
\"那您是說……這神秘小船是劃向朱家陶居或是後山的?那會是誰呢?那我想的那三點又做何解釋呢?\"
\"我們如果換一下思維方式,假設這天華道人與此案無關,那就好解釋了。\"
\"您是說有人在故布疑陣,有意把自己打扮成天華道人的樣子,有意讓船家看見,有意把我們的偵察視線引到天華道人身上?\"
\"呣!是不是有這種可能啊?那會是誰呢?與林莎莎的失蹤有沒有關係呢?\"
\"我們的思緒還是沒有完全理清。這道題的已知條件不足啊。明天我們不妨約上朱熾去小島上看看去。老師,您看怎麼樣?\"
龍飛眼前一亮:
\"說說看,你是怎麼想的?\"
路曉驛也不謙虛:
\"我認為,假設有人扮做天華道人的設想成立,這扮道人的人有可能是您一直存在於您假想中的上海人,也可能是朱熾的人。如果是朱熾的人,這比較好解釋:把我們的偵察視線引到天華道人身上,那天華道人的三清觀就會是我們搜查的對象。'天華藏真'的'珍'就有可能被我們搜出來。不管搜不搜得出來,我們警方都替他做了他想做的事;如果是那上海人,那就……\"
\"那就怎麼樣?\"龍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路曉驛想了半天,像泄了汽的皮球一樣:
\"那就不好解釋了。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您所設計的那個'上海人'到底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這個我沒跟你說過。我在來朱家鎮的船上就聽說,這小鎮很少來外地人,我坐的那船就在十幾天以前載過一個操上海口音的外地人。這給他們的印象很深。我還以為他們說的是朱熾,就問他們這個上海人走了沒有。他們很肯定地說還沒有。見了朱熾我就肯定渡船上聽說的那個上海人絕對不可能是朱熾,一定還有一個操上上海口音的外地人還在朱家鎮上活動。我想這個人來此的目的一定非常隱秘,所以才讓人去後山搜查。看來他來此必與凶案有關。\"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吃過早飯,龍飛與路曉驛便到了朱家的陶居。兩位朱老先生在院子裏交流打太極拳的招式。龍飛的到來,讓朱熾神經振奮起來:
\"怎麼,敗軍之將,還敢言勇?\"
龍飛有意露出認輸的意思:
\"我不跟你拚了,可是我說出一個人來,你能贏他,我便服你。\"
\"誰呀?這朱家鎮上還有高手?\"
\"就是那天華道人。我看他的道行似乎在你之上,可敢與他一搏?\"
朱熾泰然一笑:
\"有何不敢?\"
龍飛轉向朱砂:
\"朱砂先生,我們今天去天華道人的三清觀一遊可好啊?\"
朱砂的表情頗不自然,可馬上又找不出推搪的理由。剛剛下樓來的朱嬌嬌馬上湊上來,拉住朱砂的手臂:
\"爺爺,我們去吧,好嗎?我今天正好應當去師傅那裏請安,你們都一起去,我也不孤單了,好嘛!\"
朱砂被這小女子纏磨不過,當即說:\"好!\"
五個人上一隻小船,顯得有點兒擁擠。隻靠一雙槳就不怎麼隨意了。朱嬌嬌與路曉驛二人一個船頭,一個船尾。朱嬌嬌在前搖槳,路曉驛後麵撐篙,朱家兄弟與龍飛坐在中央。
小船駛離朱家,直朝正西方向。龍飛見狀,忙數落路曉驛:
\"你也是七尺男兒,怎麼能讓女孩子家搖漿,你卻撿輕巧的活計?\"
路曉驛正愁著自己不好掌握方向,經龍飛一說,正好找了個便當,走到船頭:\"這賣力氣的活兒還是給我吧。\"
\"公安哥哥就是好啊。\"
朱嬌嬌也不推辭,把槳交給路曉驛,自己走到船尾撐篙。
槳在路曉驛手裏,他自知往哪個方向劃。不多時,《小島圖》上的小島就在眼前了。
朱嬌嬌不知路曉驛的用意,隻當他不認識水路,喊道:
\"瞧你把這船搖到哪兒了?\"
龍飛興致高起來:\"也是啊,上次去三清觀,並沒有路過這麼個島啊。這是什麼島,看上去挺迷人的。我們上去看看怎麼樣?\"
朱熾不以為然:
\"一個荒島有什麼好看?我還急著見識那天華道人的棋藝呢!\"
路曉驛看了看朱砂,朱砂知道路曉驛是讓自己表態,就開口道:
\"這小島我也是沒上去過的,上去看看也好。\"
路曉驛也不多言,徑直將小船靠上小島,跳上岸,將小船拉到岸邊,伸手扶下龍飛和朱家兄弟。
朱嬌嬌的眼快,一上岸便看到了前一天何逸雲等人留下的痕跡:
\"公安哥哥,你看這是什麼啊?好像有人來過。\"
路曉驛早有準備:
\"這小島離鎮子不是很遠,想是打魚人來過唄。\"
龍飛走在前麵,徑直往圖中磊著石塊的地方。走了約十幾分種,在半山腰處果真有一堆石塊出現在眼前。龍飛盯著石堆著了又看,腳下卻沒有停下來。
這山不高,三位老者登上去還是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朱砂穿的是手工做的布鞋,比朱熾走得輕巧得多;相比之下,朱熾的皮鞋就差多了,登起山來慢了許多,不時需要朱嬌嬌扶上一把。
先登上山頂的龍飛向東南望去,依稀望見朱家稹的西北角。最清晰的就是那朝音山。三人在山頂的三四竿修竹間席地而坐,納起涼來。在他們的談話中,朱嬌嬌根本插不上言,鬱悶起來,四下裏找路曉驛說話,卻不見了路曉驛的蹤影。
龍飛在竹林裏喊起來:
\"朱老先生,能否讓我這個好奇心非常重的人見識一下你孫女的武藝呢?這竹林多好,配上令孫女的劍舞,好個'蘭亭閑趣',不是嗎?\"
朱嬌嬌舞起來的確英姿颯爽。龍飛用小刀削成的一柄竹劍在朱嬌嬌手中舞得颯颯生風,博得一片喝彩聲。朱嬌嬌也越舞越順手,一套劍舞下來,正要收勢,即見路曉驛從山下走上來。朱嬌嬌讓竹劍在自己的手腕上繞了一圈,劍尖對準路曉驛的左胸:
\"願不願意跟我過幾招?\"
\"來吧!\"路曉驛隨手拾起地上的一截竹竿,拉開架子:
與朱嬌嬌過招,路曉驛忙起來不很應手。不過幾招,便被朱嬌嬌製服。大家哈哈笑著下了山。
路曉驛主動邀請朱嬌嬌與他一起從西麓下山,比賽下山速度。龍飛三人依舊走來時的東麓。
仲秋時節上午的陽光照進山頂的竹林,雖不像夏日的陽光那麼毒烈,也仍舊能蒸騰起曉霧,繞在筆直的竹幹間向上升,在寬大的竹葉上凝結成露,沿葉脈滑向葉梢,在承受不住的時候滴下來,落在行人的頭上、肩上或恰巧落進人的衣領裏,像在葉脈上一樣沿著人的脊柱\"滴溜溜\"滑進去。隻管低頭看路的朱砂,脖子裏就滴進了幾大滴這樣的露水。從山頂向下走不遠,朱砂被地上的一件東西嚇了一跳。他彎腰下去拾起來細看,原來是一個自己常用來挖陶土的小鏟子。他非常奇怪自家的東西如何會出現在這裏,於是叫住走在前麵的龍飛和朱熾。
龍飛聽朱砂講完,問道:
\"您這東西丟了有多久了?\"
\"其實在拾到它之前我並沒有發現這個東西丟了,平日裏這個東西一直放在我的工作室裏。自從我兄弟來了以後,我就沒有進過工作室。當然沒有發現它什麼時候丟了。\"
\"您最後一次在家裏看到它是什麼時候?\"
\"就是紫砂夜宴的那天晚上。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一大早,我帶上它去後山取過土,回來以後就把它和絲袋一起放在了工作室的工具箱裏。\"
龍飛接過小鏟子。
那銀鏟沒有什麼裝飾,尤其是手柄和鏟尖的部分,分外地光亮,柄端上的\"朱\"字陽文已經被磨去了大半。
龍飛將銀鏟還給朱砂:
\"看得出來,這東西已經伴了你半生了。今天失而複得,是個好兆頭啊。您何不在這小島上也取點土,帶回去研究一下,說不定是上天給您指了一條發展陶藝事業的新路徑呢。\"
\"首長,您是說笑呢,還是當真?我們祖傳的陶藝都是在那朝音山,這兒的土會有什麼特別呢?\"
口裏雖這樣說,兩個手指卻不住地撚鏟子上殘餘的一點兒土。
三個到了泊船的地方,路曉驛和朱嬌嬌也從山後繞過來。五個人一道,又登上小舟,向三清觀駛去。
因為舞劍贏了路曉驛,下山角逐腳力也勝了路曉驛一籌,因而朱嬌嬌非常高興。上了船,撐起篙,美妙的漁歌又飛揚自她的唇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