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鍾鳴角樓(1 / 3)

經過夜半凶殺驚魂的模特兒林莎莎,幾乎快到天明時分才回到了她客居的朝音寺角樓。一想起紫砂茶宴上與歐陽婷的那番過節,她出奇地害怕警方把偵察視線放在她的身上。

簡單收拾了一下,她剛剛躺上床,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體溫像窗外的初日一樣升起來。

林莎莎兔死狐悲起來:耳畔縈繞起《紅樓夢》裏的《葬花吟》: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雖然莎莎剛剛過了二十二歲生日,可是論到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一個40歲的普通女人恐怕也是沒經曆過的。她出生在坤城一戶藝術人家。母親就是個小有些名氣的舞蹈家。可能是她出生的這個城市叫\"坤城\"的緣故吧,林家陰盛陽衰,父親隻是個默默無聞的提琴演奏員,摻雜在樂隊裏找不著的那一種;莎莎有兄有弟,卻都沒能出成就,林家隻有她和母親出人頭地。

4歲那年起,母親便帶她到劇院裏看自己跳舞。回到家,母親就按照舞蹈學員的標準訓練她壓腿,下腰……母親又把家裏的一麵牆全部貼上鏡子,鏡子前麵安上一條長長的杆兒。每天母親下班回家後,莎莎都要在這個鏡子前把著杆兒站上一個小時。到她年滿七歲,母親把她送進了省城的藝校裏,她的舞蹈功底已經遠遠超出同班同學好大一節兒了。

在她16歲的時候,省歌舞劇院排演舞劇《鳳鳴岐山》,舞蹈團所有的女演員都試了一遍,也沒能選出一個出演女一號蘇妲姬的人選。經藝校領導推薦,莎莎進了《鳳鳴岐山》劇組,試演女一號。

正式公演的那一天,莎莎的母親沒敢告訴任何親友,自己獨自跑到省城,買了票,坐在了人群裏。那一天,莎莎的表演非常出色,贏得滿堂彩。母親又是高興又是後悔——高興的是女兒終於沒有辜負自己的苦心和期望;後悔的是沒有同親友們一起,見識莎莎第一次舞台上的嫵媚動人。

第二天的報刊、電視上,莎莎的大幅劇照和人物專訪就傳遍了全省。

還沒等退場,母親就做出一個決定——今年就讓莎莎報考中央民族學院舞蹈係。莎莎對母親的決定也讚同。來自父親與兄弟們的反對聲終於沒有敵過母女倆的堅決,母親拿出家裏所有的積蓄,帶上莎莎去了北京。

莎莎的舞蹈小品令考場上所有的老師都非常滿意。但是,她卻敗在了舞蹈知識問答上。

其實麵試老師提出的問題並不難:\"舞劇《卡門》的作曲家是誰?是在哪一年、在哪座城市第一次公演?\"聽到這個問題,莎莎的頭\"嗡\"的一下。

理論功底的缺失,讓已經滿懷成就感的莎莎落榜了。

莎莎出了考場,就拽著母親在北京城滿世界地找書店。在西單的書店裏,她終於買到了幾本音樂理論書籍。

莎莎決心明年再來。

可是造化弄人。

在回省城的火車上,莎莎的耳朵聽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聲音。起初她說給母親,母親隻道是火車行進發出的噪聲。

等下了火車,母親才發覺確實不對勁——她的喊聲莎莎居然聽不見。母親忙不迭地帶莎莎去了省立醫院。

三個小時的檢查過去,會診醫生拿出了診斷:莎莎得上了幻聽症。

醫生說:\"幻聽症\"是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的持續性精神緊張引起的,她聽到的東西都是虛幻的,不存在的聲音。輕微的\"幻聽症\"患者可以通過改變生活方式來治療,較重的\"幻聽症\"患者則需藥物或住院治療。根據莎莎目前的病情,則適宜暫時離開喧囂的城市,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靜養些時日。

莎莎的母親慌了手腳,逢人便打聽如何能讓莎莎消除這症狀。三個月過去了,吃了百十劑民間驗方配製的中藥,莎莎的病情沒有一點兒起色。

還是多虧莎莎父親的一位老友。聽說莎莎的病情,主動上門。這一位頗有些陰陽家的味道。他說:坤城這個地方的確陰氣太重,男人在這裏倒沒什麼,像莎莎這樣的,就會受陰氣所害。現在應當給莎莎找一個陽氣極旺的去處。於是建議到隻有男人的地方。他有一個朋友在南方一個小鎮做鎮長。那小鎮上有一座寺廟,香火極盛。

三天後,莎莎便被帶到了這朱家鎮,由金鎮長出麵向朝音寺借了這角樓,莎莎便住在了角樓的二層。

日日吃的是僧人的粗茶淡飯,聽的是方丈參禪禮佛,看的是錦山秀水。住了不上半年,莎莎的病果真好了起來。

這已是轉年的陽春。鳥語花香,正是山中好時節。莎莎的母親來看女兒,帶來一個好消息。

經過上次的變故,母親不敢再提考中央民族學院的事,也不敢冒險讓女兒重回舞劇舞台。她決定讓女兒轉行,做時裝模特。從小學舞的女兒身段、氣質都有做模特的根基,恰逢省城剛剛成立第一支模特隊,領隊正是自己從前教過的學生,有熟人照應著,女兒會扔掉從前的挫敗感,重新振作。

莎莎聽了這個消息很是高興,隻不過有些不舍這清幽的山寺。敘別了方丈和金鎮長,約定自己還會時常來這角樓小住,她與母親上了路。

誰想這一去便是五年。待她再見這角樓,已經是大紅大紫的江南名模。

這一次是半年前,莎莎與新任領隊有了點兒嫌隙,舊疾複發,又回這古刹休養的。

\"如果自己的幻聽症被警方查覺,那嫌疑就更大了。\"莎莎想著想著,突然耳朵裏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鍾聲。好像就發自自己所住角樓的上麵。的確,角樓的最上麵確有一鑄口徑兩米的大鍾。

\"經這麼一鬧,這幻聽症越發重起來。這可怎麼得了?\"莎莎懊惱極了。

不一時,臥房的門口響起了老方丈的聲音:

\"林小姐,何故敲鍾啊?\"

莎莎確信,這回絕對不是幻聽;由此證實,剛才聽到的鍾聲也不是幻聽。

她想起來招呼方丈,頭發沉,腳發軟,全體不聽使喚,隻好整束好被子,向門外說:

\"我並沒有敲它。門沒上鎖,方丈請進來坐吧!\"原來這裏有個就裏,因為這角樓隻向寺院裏麵開門,不會有閑雜人等攪擾,所以莎莎不必鎖門。

方丈獨自走進了莎莎的房間:

\"林小姐貴體不適?\"

莎莎強打精神,笑了笑:

\"是啊,昨晚去朱家參加茶宴,鬧了半宿;下半夜又讓警察盤查了半宿。這會兒覺得頭暈得很,想是受了風寒。\"

莎莎說話時帶著重重的鼻音。老方丈馬上向門外喊道:

\"慧智,你去燒一碗濃濃的薑湯來,再帶上來兩丸定神丹。\"

門外,一個小和尚應聲去了。

老方丈將床邊的小凳子拉遠些,坐在上麵:

\"此時這寺院裏並沒有香客,寺裏的弟子們都知道無故不得敲鍾。這鍾果真不是小姐敲的?\"

\"這一夜的折騰還不夠受?有哪兒有那個閑情逸致?再說,看我這樣兒,也沒那力氣啊!您看這可能是我敲的嗎?\"

\"剛才小姐說昨夜被警察盤查了半宿,是怎麼回事啊?\"方丈對金鎮長介紹來的這位名人格外的尊重。

\"您還不知道呢,昨天半夜朱家出了命案,電視台的歐陽婷被人殺了。\"

老方丈沒有驚恐,隻是歎了口氣:

\"凡世人,都逃不過情、仇、財、色。那歐陽小姐上幾日還來這裏抽簽打卦,問老僧吉凶。想是自己覺察了什麼先兆吧?剛才那鍾鳴也便有了出處。\"說著,又向門外說道:

\"慧能,去帶幾個師兄弟上角樓祭祭鍾,為歐陽小姐作作法事,讓她的靈魂超拔了吧!\"

聽見外麵有了應聲,又有下樓的聲音,方丈轉回頭向著莎莎小姐說道:

\"你的耳疾怎麼樣了?\"方丈不是不知道莎莎的問題並出在耳朵上,卻故意這樣說。

\"本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經這麼一鬧,不知會怎麼樣呢!\"

\"這樣看,小姐是會在這兒再住些時日了?\"老方丈看著莎莎無神的眼睛,試探著說。

這時小和尚端來薑湯和丹藥,服侍莎莎喝下去以後退下去了。

莎莎聽出老方丈話裏有話,不過當著小和尚不好問。等小和尚退下後,小聲兒說:

\"我也不知道。請大師賜教。\"

老方丈起身要走:

\"要變天了,這兒也未必能清淨。小姐仔細將養將養,再找個天好的去處吧。老僧告辭了。\"

老僧扔下的這句話著實讓莎莎不安起來。

服了薑湯和定神丹,林莎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個多時辰,直到被門外的喊聲叫醒。

在林莎莎半夢半醒之間,聽得門外有人高聲喊道:

\"林小姐,可好些了?\"

來者,是與林莎莎一道被邀請參加朱家茶宴的畫家何逸雲。

他是一早來寺裏上香,祈求歐陽婷一路走好的。他聽說大鍾不敲自鳴和林莎莎臥病的事後,遂上來請林莎莎安的。

睡了一覺,林莎莎覺得好多了。聽見何逸雲造訪,再不能躺在床上。起身穿好衣服,拉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