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涼天靜月華開(1 / 1)

三個月後,皇帝搬詔,言:楚王史昂有大功於國,先帝已許世襲王爵三代。查王長子撒加聰明仁惠,定能繼承楚王遺誌,報效國家,旨襲封楚王。又次子加隆,三子穆,皆有所學,聰敏過於常人,特賜封加隆晉王,穆秦王,不得世襲。

三人領旨謝恩。撒加和加隆當即官拜禮部尚書,工部尚書。穆因為年紀尚幼,沒有實際的官職。一時間,朝野議論紛紛,均為這滔天的權勢而羨慕;也有不少的人擔憂,一旦楚王造反,那將是不可收拾的結局。而皇帝似乎完全的不擔心,還是他本來就希望楚王造反?

然而,時間很快的過去了,楚王沒有要造反的任何跡象。偶然在朝堂上有所爭執,也是為了國家著想。楚王謀反的說法慢慢的在時間的砥礪中煙消雲散。況且,楚王的幼弟也不曾在朝堂上出現,不曾執掌帝國的任何的權利,隻是在坊間的傳說中,秦王是那樣一個優雅的恍如天神的男子。他就像那夜空中的明月,美好卻永遠不可接近。

撒加本就知道穆是十分安靜的人,但穆還是出乎了撒加的意料。他幾乎很少踏出寄情樓,而王府的大門,更是入府以後就再也沒有踏出過一步。問及下人,穆平日都如何打發時間,他們總是微笑。

“秦王殿下在看書。”“秦王殿下在彈琴。”“秦王殿下在舞劍。”“秦王殿下……”……撒加曾問他,為什麼總是素衣,為什麼遠離人群,為什麼棄絕紅塵,為什麼……而穆隻是微笑,從不回答。

撒加問得多了,多次的沒有答案之後,便也不再詢問,隻是將這個水晶一樣透明而脆弱的弟弟捧在手心細心的嗬護,生怕他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而加隆,每當心情煩躁的時候,總會到寄情樓裏坐坐。嫋嫋茶香在泠泠的琴音中氤氳,煩躁便一絲絲的剝離,回複平靜的心態。他笑著感謝,穆也笑,那樣的笑容婉靜如同處子。

自從沙加進入朝堂以來,就再也沒有在佛前靜坐過。他認為自己已經被世俗所玷汙,再也沒有純淨的靈魂可以侍奉佛祖。他總是閉上眼睛,因為他說:世俗的一切不過是雲煙,也不想被世俗的汙穢玷汙了他的眼睛。

他討厭應酬,討厭貴族間無休止的酒會,討厭沒有意義的宴飲。他幾乎沒有什麼朋友,能說得上話也隻有五個人而已,當今皇上,撒加兄弟,還有就是上將軍兄弟。別人都不曾入的他的眼,而這五個人,卻沒有一個人了解他,即使他們是當世當之無愧的奇男子。所以沙加總是寂寞的,盡管他有執掌全國刑獄的權力,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再開心的笑過,即使是跟那五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也隻是沉默,那樣的神情,如同天山之巔亙古不化的玄冰。冰凍了別人,封存了自己。

這一天,沙加接受了撒加兄弟的邀請,參加一個貴族的晚宴,卻在中途逃離了世間少有的奢華。一個人漫步楚王府,欣賞京城中少有的清麗月色。

時間已值盛夏,滿園的荷花在夜風中搖曳著,散溢著淡淡的芬芳。月光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混著塘中的水汽,迷離如同仙境。他呼吸著花香,嘴角微微的上揚,自由的呼吸著。

“錚錚——”琴音打破了夏夜的寂靜,沙加有一絲的惱怒,是誰,是誰打擾他的清靜,接下來卻被那琴聲所吸引,仿佛是光與影的旋律,好像靜與動的節拍,每一個音符都浸透彈琴人的情感,悠悠的靜,淡淡的傷。洗淨了一天的暑氣,留下一地的清涼。

他不禁循著琴音,追逐著琴聲而去。

在琴聲的指引下,他來到了一座精致的院落,他曾經多次造訪楚王府,卻不曾想,在荷塘深處,假山背後有如此幽靜的地方。

他往院中偷看,竹影瀟瀟,月影婆娑,樓前的回廊上坐著一個白衣的少年,慵懶的倚在廊柱上,一腿蜷曲著,懷裏抱著一把縮微的箜篌,白玉為架,月光為弦。細長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動,仙樂般的聲音便從指尖流瀉而出。那人背對著沙加,看不見他的臉,隻見一頭少見的紫發飛揚在風裏。

沙加愣住了,他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清雅的人,不染一絲的塵埃,不帶一點的狂躁,他不由自主地把自己藏在月色的暗影裏,仿佛怕驚擾了那人的心境一般。

最後一聲琴響,一切都歸於沉寂,沙加覺得若有所失,正想悄然離去,卻聽見一把溫婉的聲音,“有佳客深夜造訪,何不喝了香茶在去,區區在下,也好盡地主之誼。”沙加隻好停了腳步,轉過身去,躬身為禮,“攪了閣下雅興,還請海涵。”

抬頭時,那人已經站起身來,微笑著看著他。他恍然覺得,世界間的一切都已經不存在了,隻有那人溫柔的笑。腦子裏隻有一個聲音,“他是從月中走出的月神。”而這一眼,也注定了今生今世的牽絆與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