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搞破鞋?我像那樣人嗎?
醜女手指我,你還說你不像?你身體這麼好,相貌堂堂,怎麼會不搞破鞋?
我說,那也不跟你搞,容易嚇著。
醜女跺腳,嚇什麼嚇,老娘跟定你了!
我說,那我就做變性手術。
醜女哼一聲,你做我也做,做成男人。
我說,挖坑容易栽樹難,你變不成男的了。
醜女招呼她同夥,過來,把他褲子扒下來,給他做手術。
吵吵歸吵吵,她們誰也不敢上前。我掐她們小細脖梗,就跟掐小雞似的。
跟這幫人鬧得正歡,有個女人抱個孩子從遠處匆匆趕過來,扒開人堆走到我跟前,說,這孩子賣給你吧。
賣孩子?
她語調平靜,臉上甚至帶有期待。
山民們去掉嬉鬧氣氛,規勸我:買吧,帶家去。
我……這回窘了,不知怎麼應對。
500元賣你,這個女人說。她抱的女孩,被女人勒肚子抱著,長的基本上像猴,手上擺弄樹葉玩。
哪有賣孩子的?我說你這是犯罪。
女人說,我賺不了多少錢,為給孩子找個好人家。我看你是好人。
一眼看不出好人壞人,我做的壞事多了。賣的是你孩子嗎?
是。
你賣了,不想孩子嗎?
再生。
我說你真是混蛋母親。賣了女孩再生男孩?
對。
我抱過這孩子。大夥兒以為我要買了,說500元便宜,快買吧。這孩子身上柔軟,骨頭和肉的接縫一抱就知道。她臉上髒,但從耳後和眼皮能看出粉白的皮膚。眼睛漆黑明亮,嘴唇像花瓣一樣撅著,很可愛。怎麼抱,她都不認生也不看我。手裏樹葉蔫了,小孩常常就這麼靜默著。兒童在想什麼,誰也不知道。
我把孩子掂了掂,問女人:夠秤嗎?
這女人糊塗了,說,夠。這麼大了,夠秤。
夠什麼秤,也不是豬肉。我從兜裏拿出100元給她,說,給孩子買點好吃的吧,多好的孩子。我不買,你也別賣了。
這女的搶過錢,手舉著,用當地話嘰嘰呱呱說一通。
我說,還有孩子呢。把孩子遞她。
這幫人用當地話爭議起來,好像女人不該得這錢或此錢均分。我走了,想給我當老婆的那兩個女人也沒跟過來,什麼記性。
這一次赴張家界,與當地女導遊談方言。女導遊說張家界的女人對自己丈夫的愛稱是“砍腦殼的”、“剁肉沫沫的”。
這些話,往裏麵一想,愛得真深呀。指向終極——死亡。愛到深處,人常以死亡(消滅,占有)譬喻。但這些關於丈夫的指代詞並不僅是“該死的”,還有行刑過程——砍腦殼,古代留下的刑罰。“剁成肉沫沫”之愛比“砍腦殼”更深入瑣細。
導遊還說,這裏的丈夫倘若不服妻子管教,還有另一種懲罰:下蠱。被下了蠱的男人恍如行屍走肉,客死他鄉。導遊說這就是包二奶不聽話的下場。導遊還說,如果丈夫在性事上不盡職責,也會被下蠱。這就有點不講理了,好在我沒把那倆村婦領回家,她們身上不知帶著多少蠱藥。我四下望,山壑裏仿佛有一層陽痿早泄者的屍體,都被蠱過。
從天空看,張家界的山峰像一根根釘下的楔子,如尖樁陣。這一片山,好看是真不好看,隻是倔強頑強。群山之巔好像被火燒過、被雷劈過,如一群絕不投降的戰敗者。從另一方麵說,山裏麵不知藏有怎樣混沌未開的風貌,有人們看不到的奇石奇獸、奇草奇花。但進山無路,想象不出怎樣才能進入山的深處。居住在這樣的山裏,如果遇到昏暝、雷電,一定駭人。而這裏的人被駭出來了,對萬事萬物都無所畏懼,浪蕩達觀。賣個小孩、當個老婆、下個蠱,算不上什麼事。張家界的女人強硬。女人硬,逼男人更硬而且不許退縮,活得就像這些巉岩峻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