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商部上(2 / 2)

靖安李少師,雖居貴位,不以威重隔物。與賓僚飲宴譚笑,曲盡布衣之歎,不記過失。善飲酒。暑月臨水,以荷為杯,滿酌密係,持近人口,以筋刺之,不盡則重飲。宴散,有人言昨飲大歡者,公曰:"今日言歡,則明前之不歡,無論好惡,一不得言。"段相文昌,性介狹,宴席賓客,有眉睫之失,必致怪訝。在西川,有進士薛太白飲酒,稱名太多,明日遂不複召。

李太師逢吉知貢舉,榜成未放而入相,禮部王尚書播代放榜。及第人就中書見座主,時謂"好腳跡門生",前世未有。

劉桂州棲楚為京兆尹,號令嚴明,誅罰不避權勢。先是京城惡少,屠沽商販,多係名諸軍,不遵府縣法令,以淩衣冠、奪貧弱為事,有罪即逃入軍中,無由追捕。劉公為尹,一皆窮治。至有匿軍中,名目,自稱百姓者。旬朔內,坊市奸偷宿猾,懾氣屏跡。餘嚐與友生入市,市內有一軍人,乘醉誤突友生驢。過旁諸少年噪曰:"癡男子死日到,敢近衣冠耶?"人人似頭上各有一劉尹,栗栗惴懼,不敢為非。而與屬吏言,未曾傷氣,不叱責一官。人常謂府縣僚曰:"諸公各有自了本分公事,晴天美景,任恣意遊賞,勿致拘束。"李司徒汧公鎮宣武,戎事之隙,以琴書為娛。自造琴,聚新舊桐材,扣之合律者,則裁而膠綴;不中者,棄之,故所蓄二琴,殊絕,所謂"響泉"、"韻磬"者也。性不喜琴兼箏聲,惟二寵妓曰秀奴、七七,皆聰慧善琴,兼箏與歌,時令奏之。自撰琴譜。兵部員外郎約,汧公之子也。以近屬宰相子,而雅度玄機,蕭蕭衝遠,德行既優,又有山林之致。琴道、酒德、詩調皆高絕,一生不近粉黛,性喜接引人物,不好俗談。晨起草裹頭,對客蹙融,便過一日。多蓄古器,在湖州嚐得古鐵一片,擊之清越。又養一猿名"山公",嚐以之隨逐。月夜泛江登金山,擊鐵鼓琴,猿必嘯和。傾壺達旦,不俟外賓。與璘先君同在浙西使府,居處相接,慕先君家行及詩韻,契分最深。伯父高陵府君夫人韋氏,即兵部之姨妹也。餘雖不及見,每聞長屬說其風格容儀,真神仙也。又傳聞汧公徐夫人雖生二子,中年於徐夫人琴瑟小乖,及兵部在母之後,情好加重。夫人情性益善於初。既得君於諸子之中,寶愛懸隔,天人降謫,信不誣矣。在官所得俸祿,付與從子,一不問數,惟給奉崔氏、元氏二孀姨,事事禮厚。元氏夫人有操行,祭酒弘農公既為傳,此不複書。君初至金陵,於府主庶人錡坐,屢讚招隱寺標致。一日,庶人宴於寺中。明日謂君曰:"十郎嚐誇招隱寺,昨遊宴細看,何殊州中?"君笑曰:"某所賞者,疏野耳。若遠山將翠幕遮,古鬆用彩物裹,腥膻涴鹿掊泉,音樂亂山鳥聲,此則實不如在叔父大廳也。"庶人大笑。約天性唯嗜茶,能自煎。謂人曰:"茶須緩火炙,活火煎。"活火謂炭火之焰者也⊥至不限甌數,竟日執持茶器不倦。曾奉使行至陝州硤石縣東,愛渠水清流,旬日忘發。

張弘靖三世掌書命,在台座,前代未有。楊巨源贈公詩雲:"伊陟無聞祖,韋賢不到孫。"時稱其能與張家說家門。巨源在元和中,詩韻不為新語,體律務實,功夫頗深。自旦至暮,吟詠不輟。

裴晉公為門下侍郎,過吏部選人官。謂同過給事中曰:"吾徒僥幸至多,此輩優與一資半級,何足問也一皆注定,未曾限量。"公不信術數,不好服食,每語人曰:"雞豬魚蒜,逢著則吃。生老病死,時至則生。"其器抱弘達,皆此類。

沈吏部傳師,性不流不矯,待物以和。觀察三方,皆脂膏之地,去鎮無餘蓄。京城居處隘陋,不加一椽,所辟賓僚,無非名士。身沒之後,家至貧苦,二子繼業,並致時名,又以報施不妄。公先君禮部員外郎既濟撰《建中實錄》。體裁精簡,雖宋、韓、範、裴亦不能過,自此之後,無有比者。公繼世為史官,及出鎮湖南、江西,奉詔在鎮修《憲宗實錄》當時榮之。

劉敦儒事親以孝聞。親心緒不理,每鞭人見血,則一日悅暢。敦儒嚐斂衣受杖,曾不變容。憲宗朝,旌表門閭。又趙郡李公道樞先夫人盧氏,性嚴,事亦類此。公名問已光,又在班列,往往賓客至門,值公方受杖責。

柳元公初拜京兆尹,將赴府上,有神策軍小將乘馬不避,公於街中杖殺之。及因對揚,憲宗正色詰公專殺之狀。公曰:"京兆尹,天下取則之地,臣初受陛下獎擢,軍中偏裨,躍馬衝過,此乃輕陛下典法,不獨侮臣。臣杖無禮之人,不打神策軍將。"上曰:"卿何不奏?"公曰:"臣隻合決,不合奏。"上曰:"既死,合是何人奏?"公曰:"在街中,本街使金吾將軍奏;若在坊內,則左右巡使奏。"上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