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國史》記:庸和二十六年,燕君昏庸無道,苛待百姓。庸和二十八年,魯國精兵進犯燕境,舉國竟無心迎戰。邊塞竟有“降以得食”之由。二十九年,二國停戰,議和。計以拂陰郡主嫁以魯國良將周怨。燕帝允。
庸和三十三年,燕君駕崩。先帝三子繼任大統,改國號平昌,記來年為平昌元年。
新帝繼任,重振國威,輕徭役,免稅賦,與民休息。
平昌四年,燕軍進軍北部,奇襲魯國邊塞。以十日攻至帝都。魯國上將周怨戰亡。帝君詔,迎公主回國,晉護國長公主。
平昌五年,護國長公主回國,年芳二十。
chapter1
昏暗的息鳳宮被閃爍的燭光微微照亮,紗織席簾被涼風吹起。屋內寂靜如斯。從遠處走來一人,腳步緊卻輕,撩起幔帳,至床前,是太後的侍官,本兮。
“太後?”本兮手端和田玉製成的碗,碗內“墨汁”輕蕩,為這屋子添了一絲苦澀。
重咳聲突起,本兮忙擔起衣裙,跪上台階,放碗於地上,掛起床幔。咳聲漸歇,老婦放下隻剩包皮的手,失神的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良久才問道:“什麼時辰了?”
聲音嘶啞蒼老卻仍含著威嚴,這就是久在皇家的人,至死都忘不掉舍不得的威嚴早已融在他們的骨肉中,就算在死後,陵墓上刻著的仍舊是蟠龍金鳳。
“回太後,巳時一刻了。”
婦人接過碗,玉調羹輕磕碗沿,輕脆入耳。“想想,那人該回宮了。”
“是,按時辰來算——”本兮還未回完話。殿門攸的開啟,守在門外的婢子匆匆進來,卻在不遠處站定,太後有令,此處隻允許本兮姑姑一人可進。“太後娘娘,門外,長公主求見。”
本兮輕輕皺皺眉,偷瞄了一眼床上的老婦。老婦好似沒有聽見般,眼睛直勾勾的看向窗外。本兮回頭道:“請長公主過些日子再來吧。”
“不,”老婦回過神,枯手攏了攏梳得高高的發髻,還好,金釵未掉,“讓她進來。”
“太後!”,本兮驚道,“太醫囑咐莫要動氣,長公主與您……。”後半句卻不知道怎麼說出口。說長公主與太後水火不相容,容易把太後氣著?還是說長途歸國,兩人互訴思念易傷身?笑話,這宮中誰人不知當初拂陰郡主嫁魯國時,拋下的話讓太後氣昏了過去。可這天家醜事,誰人敢說?
“本兮,”婦人低喚。本兮連忙抬頭。
“說到底,她也是燕國人,當初也是冒著風險去的那個破地方。”
“奴婢懂了,奴婢現在就請長公主進來。”暗下舒了一口氣,總有一方心軟了。現在就盼著長公主也能體諒一下太後的難處。世事滄桑,現在太後也不是從前的鐵腕了。
本兮輕輕拉開沉重的大門,甫要抬頭,就被刺眼的金紅色晃得眯上了眼。這宮中,可好久都沒有人穿紅色了,因為皇帝不允許。來人身穿大紅抹胸廣袖裙,外罩金絲製成紗衣,腰間一條玉帶,玉扣上刻著雉鳳,一件黑色披風上繡著燕國圖騰——杜鵑花。細看這下方才發現這披風從肩部開始至袖子皆是針針與紅裙縫在一起。本兮忙躬下身子,因伺候太後多年,皇帝特允,除見太後可不行大禮,高聲問安:“奴婢本兮,請長公主安。十年未見,長公主可安好?”
“本兮姑姑,”上官雉陽聲音清冷,其中含了一絲嘲笑,“本宮一切安好,卻不知姑姑身子尚且康健否?”
本兮知其心中有怨,忙答道:“托了長公主的福,老奴一切安好。”
“哧,”一聲輕笑,“什麼時候隻會責罰人的本兮姑姑也會說好聽的話了?不過,你們的確是托了我的福。”
本兮一驚,抬頭看去,竟不覺癡了一般。雙眸似水,帶著淡淡的冰冷,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粉紅,一雙朱唇,唇角輕輕彎起。本兮知道,這皇家的人都會這樣笑,尤其是息鳳宮裏那位,一生都在這樣笑。上官雉陽一頭青絲挽做朝凰髻,豔絕的牡丹綴在髻上,對簪著合菱玉纏絲曲簪,金累絲嵌寶石雙鸞點翠步搖在耳畔叮當作響。雉陽蓮步輕移,跨過高檻,向裏麵走去。
環佩叮咚,配著內室的重咳聲。雉陽挑起重重帳幔往內室走去。床簾並未放下,上官雉陽終於在十年後見到了自己恨了多年的,親手毀掉自己幸福的,當今燕國乃至於魯國的掌權者——燕國太後。
“太後娘娘。”行過三個大禮,雉陽盤腿坐好。身後本兮在已經扯平了裙擺,退至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