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鬱金香花園,三分金燦燦的明黃,七分霧茫茫的彩惘。
“哦對了,婚禮的日期和地點都已經定好了。日期定在半個月以後,至於地點,就在這片鬱金香花園裏,你可有什麼異議嗎?”季以琰問。
“我能有什麼異議?我又做不了主!”莫箜影答。
“怎麼了?”他鬆開她,好笑地捏著她的臉,“我是說錯了什麼,還是做錯了什麼,惹得你不高興了?”
“你都沒有答應我的環海之旅,就自作主張地要舉辦婚禮,如今卻來假惺惺地問我為什麼?”她也捏著他的臉,“你說為什麼?”
“你明明知道我有溺水恐懼症,如果我到了海上,就會一直心神不寧,嚴重影響睡眠和食欲,而且一靠近海水,還會頭暈目眩、耳鳴心顫……”
“我相信你這麼強大,一定可以克服的不是嗎?而且,你連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讓我如何相信你是真的愛我?又讓我們之間的過往恩怨,如何輕而易舉地一筆勾銷?”
“小影,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你覺得呢?”
兩個人的對話,陷入了一種談判僵局。
他的目光灼灼,別有一番深意;她的橫眉冷對,旨在堅定不移。
“我怎麼知道,你這麼做是不是為了方便逃跑?”
“逃跑——?如果我真的想要逃跑,那我又為什麼會選擇回到你的身邊,飽受了這麼多天的折磨,還依然決定要嫁給你?”
他沒有說話。
“再說了,我的心一直在你這裏,還能逃到哪裏去?”她抬起頭,望著天際,有些黯然神傷,“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終究還是要回來的,無論我是否願意。”
遠處的天際,隻能依稀看到夕陽留下的,一條模糊不清的尾巴。
夜幕,將至。
“你此話當真?”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從來隻有被你騙的份!”
“那好吧,我會好好考慮考慮的。”
“以琰——”
“怎麼了?”
“你不會真的,打算把我一直困在這裏吧?就像當年你的父親,對你母親所做的那樣,最後導致她精神失常,對你……”
“夠了——!”他像是被戳到痛處一樣,情緒陡然失控,然後從木椅上一把抱起她,在花園裏大踏步地往回走,“我說了我會考慮的!你就不要對我步步緊逼了!”
“好好好,我不逼你,我的季大少爺!”她見好就收,一手環住他的脖子,一手裝模作樣地給他扇風,“您消消氣,千萬別氣壞了身體!如今的您,可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若是稍有差池,我可就難辭其咎、百口莫辯,說不定還小命不保呢!”
“——怎麼辦?”他無奈地笑了,“看到你這副伶牙俐齒的模樣,又勾起了我想咬你的欲望。”他一邊說著,一邊張嘴撲向她的手。
她眼疾手快地趕緊撤回爪子,幸免於難的同時,也不忘冷嘲熱諷一番:“一天到晚地就知道咬我,你還真把自己當成狗啦?!”
“如果我是狗的話,那你就是一塊無比美味的骨頭,注定是我的囊中之物!”他反唇相譏。
“你錯了——我是被你活生生地啃成了骨頭,而不是原本就是塊骨頭,這兩者存在著天差地別!”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我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一樣!——不過你放心,我近期都不會咬你了,你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
“怎麼,你是一時改吃素了,還是準備放長線釣大魚?”
“親愛的,你就別拐彎抹角、含沙射影地,捎帶著自己一起罵你老公了,我隻不過是為了拍婚紗照的時候,避免讓你過於難堪罷了。”
“糾正一下,是你難堪,而不是我!”
……
在兩人的身後,是一群乘風而起的小紙人,提著各自婚紗的裙擺,邁著歡快淩亂的舞步,攜著鬱金香最後的殘香,一圈圈地旋轉著,飛舞著,飄升著,向著天際,向著自由,向著死亡。
夕陽的餘暉,已經消失於鋪天蓋地、無窮無盡的黑暗裏,再也難尋其蹤跡,無望其餘溫。
夜幕,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