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已經把你藏好了
沒有,它們總是出來。這些思緒“像無法停止的春天的雨”。
在這個世界上,你無法讓它停止的不是火車和飛機,而是詩的思緒。
那些有意展露的,都不是詩。是什麼?我不知道。在好的詩人手裏,詩是破殼而出的小雞雛,藏也藏不住了。
所有的結局都已經寫好,
所有的淚水都已經啟程
用什麼辦法不讓雞雛出來,揣著這個雞蛋周遊列國呢?那些偽詩人,揣著雞蛋旅行的人,他們把雞蛋都閹割了。
詩原來是天生天長
席慕蓉的詩,如茉莉,好像沒什麼季節,想開就開,說香就香。
這樣的詩或植物有一種危險,會突然湮滅,因為借不上“他生他長”的勢。
《七裏香》不止七裏,大江南北,流被之處須波音飛機開5個小時,“繁華裏生出繁華”。引出《無怨的青春》、《時光九篇》和《邊緣光影》,層層疊疊。
這常常是一種敗相。因為一個人的文字被太多的眼睛接著,就走樣、變形,被迫演唱規定曲目。
而新詩集《迷途詩冊》表明席慕蓉沒敗,寧靜而闊大,風神清明。
金色的馬鞍,引領她直至落雪的地方。
她說:“當你在遠方呼喚別人的時候,我知道,其實有一部分也是在呼喚著我。”是的,鐵馬、黃河和蒙文課用低沉的喉音呼喚穆倫·席連勃。
洛林,馬澤爾在1999年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第七個曲目之後,放下指揮棒,從譜架上拿起一把小提琴,揮弓作秀,出演《帕格尼尼圓舞曲》,而對樂隊的指揮則以眉眼表情代替。他的弓剛放到弦上即被彈起,像正負極的兩根電線濺出火花。開始兩個音符如叩門聲,清晨,穿睡衣的小女孩怯怯叩媽媽寢室的門;如從衣袋滑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銀幣,連跳兩下:如眼色,如擊掌,情人從金碧輝煌的舞會陷入暗夜,火槍手點燃了火絨。帕格尼尼,這位炫技派大師當然要在圓舞曲中鋪排最為紙醉金迷的盛宴。所有華麗的富有表演性的弓法在這裏淋漓盡致,因為這是紳士貴婦翩翩起舞的筵宴,有無數的錦緞自天而下,琥珀色的酒漿像金箭,射中所有人的靈魂。我聽說過許多“尼尼”和“尼”,他們在意大利,深陷的眼窩裏藏著地中海的波光。帕格尼尼,是一個形單影隻的天才,一個熱那亞商人的兒子。拿破侖的妹妹薩麗公主一度的情人。他的華麗和炫耀造就了另一位更喜歡華麗和炫耀的李斯特。倘若帕格尼尼活到今天,他會比好萊塢的唯美派作曲家約翰·威廉姆斯和年演出場次最多的小提琴大師以撒克·帕爾曼兩個人的收入加起來還要多。他在旋律上比別人更注重嫵媚優美,這是所謂電影最需要的東西。在《泰坦尼克號》中,觀眾熱淚難抑,人常常由於音樂而打開封在心靈上的最後一道鎖。帕格尼尼創造的雙泛音、跳弓,使小提琴演奏變得神乎其技。1795年,父親領帕格尼尼去帕爾馬拜訪小提琴大家羅拉。羅拉的房裏放著新寫的協奏曲和一把小提琴,帕格尼尼的父親大發神威,命令13歲的帕格尼尼演奏,在隔壁房間臥病不起的羅拉聽聞琴聲,不禁目瞪口呆,掙紮著過來對帕格尼尼說:“孩子,你讓我教你什麼呢?”
洛林·馬澤爾穿一件蘇格蘭粗線毛衣,像在夢中劃船一樣指揮著普羅科菲耶夫的《伊凡雷帝》的片斷。當然這不是維也納新年音樂會,而是中央音樂學院的大師班。如果看到洛林·馬澤爾的麵龐、表情和他的蘇格蘭粗線毛衣,雕塑家們一定期望捉住他,按在石膏裏做一個模子,然後成批地翻製塑像。那是一個用漢白玉粗粗打鑿的、帶有希臘氣質的被音樂灌醉了永遠醒不來的牧羊人的形象。洛林·馬澤爾常在一個樂段之後,對樂隊深瞥一笑,此笑醉意深矣。而他在指揮的時候則墜人了夢鄉,並不睜眼察望。人間的確沒有什麼可以和音樂相配的景象。在洛林·馬澤爾身上,音樂成了他的呼吸、脈搏以及內分泌,隨之起伏,分化瓦解。和弦、織體、複調,這一切不過是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