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金幣
太陽雨的景象委實珍貴。在燦爛的陽光下,雨揮霍地下著,像有人站在樓頂撒下大把的金幣。
放學的孩子趕緊跑回家,取傘,在這美妙的亮雨裏扭著小屁股走。
我想起一句唱詞:“賭場裏下起金幣的雨。”——出自《田中角榮傳記》,他在聚餐會上因為唱這句日本戲文受到攻擊。此書是我小時候看的,竟還記得。
雨喚醒了記憶。
屋裏放著EAGLES的《加州旅館》,吉他在勁手之下彈得落花流水,為雨伴奏。法國的讓·艾飛爾畫過許多關於雨的漫畫,所謂雨就是上帝在天上擰床單的水,上帝為夢中的小天使把尿。太陽雨大約屬於後者,因為它很快就停止了。即使是天使,也沒有過多的尿。而上帝為天使把尿的時候,竟忘記了拽雲彩過來遮住太陽。
麻雀街
白雪落在高聳的煤堆上,像山坡上擠滿了喜鵲。
每天路過煤堆,沒想到雪後它這麼好看。
雪花毛茸茸地趴在煤的身上,不讓它們再黑了;而黑色還會露出來,在雪落不到的角度,證明自己仍然是煤,不能騙了別人的眼睛。
雪下大了,煤堆已消失,白茫茫的,誰也猜不出裏邊是煤。雪停之後,麻雀在上麵翩躚起舞,舉行冬奧會。
麻雀愛結隊,它們飛不悠然,也飛不高,像無端受到驚嚇的老鼠,忽左忽右。但雪後最顯麻雀的快樂,空氣清冽,它們張開翅膀,把平日藏在羽毛中的沉悶散淨;屋簷下的冰淩閃閃發亮,使它們以為好東西比往常多了。
麻雀雖然邋遢,也不喜歡地上有太多的髒東西。雪來之後,使麻雀以為雪把一切打掃幹淨,比社區的保潔工還勤快。
麻雀感到高興的事情之一,是機械局後院的煤堆沒了,代之以雪堆。想不到,煤堆在一夜之間被搬走了,一切都變得清潔。同時,露天市場上已經不賣那些魚蝦、水果和熏肉大餅,也沒有散市之後的垃圾。麻雀認為市場隻宜賣兩樣東西:米和金魚。金魚在落冰的鋁盆裏鮮豔奪目。過一會兒,人們以為它已被凍死時,金魚甩了甩尾巴。
在暖日裏,麻雀一天比一天失望:市場的人多起來,魚蝦和大餅像平時一樣多;雪在陽光的追問下,一點點交出了它藏匿的所有東西——幼兒園的彩色地磚、後院紫荊花牌空油漆桶、舊汽車輪胎和它邊上的死耗子。麻雀沒想到它們還在這裏,連位置都沒有移動。是誰把它們又搬了回來?
後來,麻雀在雪堆底下發現了煤塊。煤塊被雪水洗得閃閃發亮,弄髒了麻雀的爪子。麻雀認為煤有意這樣做,飛到了樹上。
在樹上,麻雀看到滿街稀裏嘩啦的泥漿和殘雪,不禁憂愁,這條街以後怎麼辦呢?而人對此毫不在意,在泥水上匆匆來去。他們真是太能忍受了,麻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