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無垢國(峰回路轉)(1 / 3)

第二十章無垢國(峰回路轉)

說話這人話音甫落,沒想到素衫人竟然躬身一拜,開口道:“原來是伊大人來了,如今大王子登基在即,日後定然會削除異己,伊大人是四王子的心腹,此時不逃又是更待何時呢?”

來人正是伊荒,他原是剛進宮不久,看到殿前站了一圈臣工,便湊上前來聽了一會,這時才探身進來,不曾想眼前這位素衫中年人竟然素不相識,但此人雖非自己人,但更非敵人,他有心結交,便有意出言警示,殊料此人竟會反示於他早些逃命去罷。

眾人原以為這位素衫人是四王子的擁躉,但四王子身側的紅人伊荒伊大人都不認得此人,那麼此人究竟是何人?眾人皆是心存疑問。

伊荒抱拳還禮,客氣道:“老朽追隨四王子並非為了保全性命,而是為國家社稷之故,四王子戍守邊境、身係社稷之安危尚且不懼自身的生死,何況老朽枯木年邁,這些就更不用放在心上啦!隻是尊下麵目清新,老朽確是從未見過,這般大好年華,萬一禍及連綿,老朽死不足惜,尊下卻未免可惜了這一幅堂堂儀表與胸腹間的真知灼見。”

素衫人仰首大笑幾聲,朗聲說道:“在下何來真知灼見,隻是信口說出實情罷了,四王子勇猛無鑄、征戰多年少有敗績,確是護國重臣,但若是與陛下當年相比,還是差出許多,可惜陛下如今已然仙去......”他說到這裏,忍不住連聲歎息。

伊荒仰首望天道:“大王乃是天命眷顧,如何能這般草草歸去......”他這句話似乎透出種種玄機,眾人都沒有在意,唯有素衫人麵上瞬間閃過一絲笑意,他已得到想要的答案,趁著眾人或哀思先王或憂慮前程的空隙,躬身退步閃出人群而去。

伊荒看著此人背影離去,捋起頜下幾縷花白胡須,似乎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麼,隻因這深宮之中,若是尋常人等絕無可能混入進來,此人誇誇其談許久,句句話都是意有所指,話裏話外聽著似乎著意貶損大王子與二王子,有心擁立四王子曲雲風繼位,但他心中卻隱隱覺得這並非這人本意,何況此人身後必然有某位大人物坐鎮觀台,這位大人物又會是何人?實在是難以揣測,這位大人物究竟是敵是友?更是叵測難知。

他這般想不多時,殿內走來兩位宮中內官,一個手執長尾拂塵,耷在臂上,另一個則雙手捧著琉璃方盤,盤上呈有一物,二人匆匆走至眾位大臣麵前,手執拂塵者微微躬身,亮起嗓子高聲宣道:“世運輪回,天將至尊,新王即刻繼承大統,便請諸位大人金殿行禮。”

手捧方盤的內官徑直走至一位負手背立之人跟前,麵上掛笑道:“鶴大人,這裏是新王陛下賞賜給鶴府女子的飾物,大人拜恩領賞罷。”

負手背立之人緩緩轉過身來,臉上雖帶有一絲慍怒,卻不得不跪下雙手接過,那內官見狀又道:“鶴大人的臉色可是不太好看啊,如今大王子頃刻間便要登基繼位,鶴大人從此就要飛黃騰達還有什麼不高興的?養女如此,那是天大的造化......”

鶴大人迅疾站起身來,雙目一翻,自鼻孔中冷哼一聲,掉頭便要離開,誰知手執長尾拂塵的那位內官兜轉過去,擋住他的去路,笑嘻嘻道:“鶴大人且慢,新王陛下還有兩句話要奴家轉告大人,陛下說了:等忙過了這幾日,便打算過府去接鶴家女子入宮伺候,大人也好早作準備。”

鶴大人本就麵目冷峻,此刻早已鐵青,兩道濃眉凝結鎖緊,目光之中透出憤怒至極的神色,冷冷道:“請二位轉告大王子,就說鶴家女子年幼福薄,德體不昭,大王子還是另擇他人吧。”

兩位宦官對視一眼,手執長尾拂塵的內官將拂塵輕輕一甩,掩口笑道:“鶴大人真會說笑,奴家隻會傳個話兒,鶴大人方才那番話,便算是打死奴家也不敢在新王陛下麵前說出半個字來。”另位內官插話道:“不錯正是,奴家脖子上這顆腦袋還想留著多吃幾年飯呢,還有一件事情,新王陛下今日就要繼位為尊,鶴大人怎麼還大王子大王子這般稱呼,說不得過了幾日,陛下見了鶴大人還要改口呢。”他說完這席話,居然也將琉璃方盤掩住半邊臉“格格”地笑出聲來。

鶴大人臉上怒氣漸盛,正待發作,伊荒兩步走至他的麵前,未語先笑道:“二位公公果然看得明白,鶴大人既已拜恩領賞,就請二位公公回轉稟告新王陛下,登基繼位要緊,其餘瑣事容後再行不遲。”

兩位宦官齊聲道:“還是伊大人識得大體,請諸位大人進殿罷。”說罷轉身引領著眾位朝臣向金殿走去,伊荒輕輕拽了一下那位鶴大人衣袖,使了個眼色,鶴大人麵色稍有平緩,二人隨著眾人步入金殿。

金殿內已然布置一新,殿內八根祥雲柱上纏繞著數圈嶙峋金片,甫一進來,原先金絲織就的通階雲毯已被盡數撤換為數千塊白玉鋪就的長階,徑直通往正中王座,這些白玉倒不算稀奇,難就難在每塊玉石脂油充盈飽滿、色澤無差,上麵鐫刻了各種不同圖案,有的鶴戾淩霄、有的虎踏荒原,玉石的邊棱處並非通直呈角,雖則彎曲如線但卻鄰近各塊玉石相互勾勒契合,宛如天然雕飾般不漏痕跡。

王座兩側業已垂手束立多人,這些人皆是錦衣玉袍、每人手中都托著一方玉盤,盤上放置著諸多法器祀物,無垢國登基禮儀素來以祭奉土地之神為聖明之主,傳說開創囯疆的君主便是依附土地之神汲取無限神力才一舉擊敗強敵,從而辟地開國,延綿百年。

這時兩行宮娥陸續走出,頓時金殿上鳴奏起琴瑟之音,音階宛轉清雅,餘音處意猶未盡,宮娥們粉黛盛裝,長裙曳落,施施然拾級而下,分立於玉石通道兩側。

諸位朝臣都是各懷心事,有的覺得事發倉促、其中大有蹊蹺,有的慶幸無為國主駕崩、新主可以勵精圖治重啟國運,有的心中費盡思量想著如何討好國君新主、以圖可以加官進爵,更有甚者,則是圖謀而動、伺機而發。

伊荒身側儼然出現了原暮雲的身影,原暮雲將腦袋垂低,耳中聽著殿內的靡靡之音,心中盼望著曲妙風立即出現,好讓自己能夠手刃仇人,當年若不是這位二王子屢屢在昏君曲無極跟前讒言蠱惑,曲無極也不會誅殺他原氏滿門,如今真的曲無極已死,至於那個假的曲無極自不必理會,眼前當下隻差了一個曲妙風,隻要殺了此人,他原暮雲不求功名利祿,隻求告慰原氏亡靈地下有知。

封、淩二位將軍也側身站在伊荒身後,前晚聚事之人有一半都已現身其中,個個麵無表情。

但在朝中仍是曲幽風曲妙風的心腹親信占了大半,這些人經由兩位王子提攜,大都身居要職、手握重權,每個人臉上都是笑容滿麵,期待著登基大典盡早開啟,似乎從此之後,榮華富貴皆是唾手可得。

殿門口忽然閃過一個人影,身後帶著數十名宮內武士,這人左指右畫,命令手下的武士守護在金殿門外,伊荒一眼看到此人,不由得大驚失色,冷汗頓時涔涔而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被他擒於地牢之中又脫身而去的宮內外武統指揮岑犰。

岑犰指揮停當,也抬步走進金殿,與諸位熟識的大人拱手寒暄,走至伊荒身前,同樣拱手微笑道:“伊大人別來無恙,最近可否安好?”

伊荒瞧他麵上神色如常,笑容也非做作刻意,隻好也拱手道:“岑大人護責周全,今日新王加冕少不得岑大人又要辛苦了。”

岑犰笑道:“分內之事,責無旁貸,伊大人胸有洞天神機,岑犰素來佩服之至。”伊荒不知他這番話寓意何在,當下隻好訕笑兩聲,不再搭話,誰知岑犰湊前一步低聲道:“四王子神明英武,岑犰也是素來佩服之至。”說完這句話後不待打量伊荒迷惑存疑的神情便舉步向著王座方向走去。

岑犰統兵常年鎮守在宮廷內外,又深受曲無極信任,是以朝中官員無論官職大小都極力結交此人,岑犰與眾人寒暄之後,抬步走到階下,麵朝殿門靜候新王臨朝登基。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殿門外宦官一聲長誦傳來:“新王駕到,眾官朝拜......”殿內眾位大臣急忙俯身下拜,隻見殿門處現出曲幽風的身影,隨在身後正是曲妙風與一眾內宮小吏宮女簇擁而至。

曲幽風身披金色鎧甲,頭戴乾坤繚雲冠,足踏天源步方履,手中執著象征權勢的地正方圓權杖,這柄權杖原是無垢國開國君主征戰沙場的兵器,傳說中無垢國首任君王正是靠它汲取了土地之神的無窮神力這才反敗為勝、奠定了開國基業。

原暮雲伏在地上,透過人群縫隙,目光緊緊盯在曲幽風身後的曲妙風身上,曲妙風一襲銀色鎧甲,亮閃閃地甚是耀眼,跟在王兄背後亦步亦趨,雙眼不時上瞟幾下,眼光中又是豔羨不已又是妒色難掩,他素來看輕麵前這位王兄,奈何自身羽翼未豐,不得已下隻好虛與委蛇,他自幼生性涼薄寡義,朝中大臣們紛紛敬而遠之,這也讓他苦惱不已。

大殿之上岑犰先前早已布下十八精銳之士分列兩旁,原暮雲暗自忖思:今日若不動手,隻怕再難覓得良機,自己原本無望入宮,苦苦央求之下,伊荒方才首肯攜自己進入這座宮殿之中,但也約法三章,絕不可尋報私仇、絕不可拋頭露麵、更不可壞了四王子好事。

但眼見仇人就在麵前,心中卻委實難以決斷,胸中好似填滿怨氣無法直抒胸臆,忍不住喘息聲愈加厚重,伊荒聽得身後異動,伸過手來輕輕扯了一下原暮雲袖袍衣襟,示意他稍安勿動、勿忘臨行前的約法三章。

曲幽風步履輕快,恨不得兩步便走到王座前,他知曉隻要再挨得過一會,從此後便掌控無垢國生殺予奪的大權在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前敢於忤逆於他的臣工他一個也不會放過,甚至是與他僅有兩步之遙的同胞兄弟亦是如此。

行至座前階下,曲妙風不再跟從,率眾人跪拜在地,曲幽風抬步拾級而上,走到王座前,心中按捺不住激動狂喜,隻待旁側宦官高聲誦念王後懿詔,想著從今以後自己便要登頂權力巔峰,身子不由得有些輕微顫動。

旁側那名宦官將懿詔打開,大聲念道:“亙古天源,益添無損,夷人昭德天下,無垢無塵,然世間壅閉,盈尺難循,事患人惡,弭兵不取,今運迭勢落,未及複全,王者猝則天地齊戚,國主一日不存危殆矣,幸蒙留遺耽世,以繼大統為尊者,德品貴重,溫恭良訓,性如芳馨不可奪其淨,魄膽剛烈,峻極可藐天地人,懿命......懿命......”那名宦官念到這裏忽然身子抖動不已,口齒打結,一時竟不再念下去,抬頭看了看王座前的曲幽風又微側著腦袋偷偷瞄了一眼下麵跪伏在地的曲妙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