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雖然身在美國,然而,他想起那腥風血雨的內戰戰場,想起家鄉的親人,想起妻子一人要負擔4個孩子,臨走時最小的孩子還不到1歲,就特別思念祖國,思念親人,思念朋友,盼望著祖國解放。
1947年7月,北平解放了,文人們雲集於此。在全國第一次“文代會”上,周恩來說:“現在就差老舍先生一個人了!”接著又說:“他一定會回來的!”
不久老舍接到了周恩來的親筆信,盛情邀請他回國,共商建國大計。他激動了,熱愛祖國、想念親人的心不能平靜。
1949年12月9日,他懷著一顆赤子之心幾經周折終於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1950年5月28日,北京市文學藝術工作者聯合會成立,總理親自出席了成立大會。會上,老舍被選為北京市文聯主席。
1951年他榮獲“人民藝術家”的光榮稱號,享有“語言大師”和“文藝界勞動模範”的盛譽。
這一時期,老舍身兼重職,可他滿懷一腔愛國熱忱,仍然繼續用他的筆堅持創作,不負重望。從新中國成立以來,老舍創作了24部戲劇。其中《龍須溝》的問世,奠定了老舍話劇創作的基礎,對他來說,是個裏程碑,從此,一發不可收,一係列話劇劇本如《春華秋實》、《生日》、《一家代表》、《青年突擊隊》、《紅大院》、《女店員》、《全家福》、《西望長安》、《茶館》、《寶船》、《荷珠配》、《神拳》、《火車上的威風》等等,一一問世。
《龍須溝》劇本塑造了一係列普通北京市民的形象:以焊鏡框為業的王大媽和她的女兒王二春;三輪車夫老四和他的妻子丁四嫂,一雙兒女二嘎子、小妞子;落魄藝人程瘋子和擺煙攤的程娘子;泥瓦匠趙老頭等,表現了一個典型的小雜院中4戶貧苦市民新中國成立前後生活、命運的變化。
《龍須溝》上演之後,引起強烈反響,周總理曾先後看了幾次,並向毛主席推薦了這個劇,都給予很高的評價。
《龍須溝》的成功,給老舍以極大的鼓勵,使他更勤奮於創作,1963年《茶館》問世。《茶館》的上映,受到了極大歡迎,陸續在日本、新加坡等地上演,並被譯成許多不同文種的譯文,走向了世界。這是老舍繼《駱駝祥子》、《四世同堂》、《龍須溝》之後又一重要的傳世之作。
老舍從1949年回國到他去世一直生活在北京,他的代表作,長篇小說《駱駝祥子》、《四世同堂》、《正紅旗下》,中、短篇小說《月牙兒》、《我這一輩子》,話劇《龍須溝》、《茶館》,全是寫北京的。北京是他生命的搖籃,是他寫作的源泉。
他雖然出身貧寒,沒有上過大學,然而,他用他那支筆,塑造出官紳士商、三教九流、醫卜星相、三姑六婆各個階層的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縱觀老舍代表作《駱駝祥子》、《鼓書藝人》、《茶館》、《龍須溝》、《我這一輩子》、《正紅旗下》、《月牙兒》等等,可以看出他是以善於描寫中下層市民社會生活著稱。尤其是關於城市貧民的刻畫和城市底層生活的描繪,直到今天依然沒有一個作家超過他。
他一生共寫了15部長篇小說,除《大明湖》手稿被毀,餘下14部,其中兩部《蛻》和《正紅旗下》沒有寫完,總約達250萬字。短篇小說數篇,還有14部大型話劇、散文,很遺憾的是老舍生前沒有一個完整的傳記。1961年寫的《正紅旗下》,由於某種情況隻寫到他一歲半就擱下了。
老舍40歲時曾自擬小傳如下:
舒舍予,字老舍,現年40歲,麵黃無須。生於北平,3歲失怙,可謂無父。誌學之年,帝王不存,可謂無君。無父無君,特別孝愛老母,布爾喬亞之仁未能一掃空也。幼讀三百篇,不求甚解。繼學師範,遂奠教書匠之基。及壯,糊口四方,教書為業,甚難發財;每購獎券,以得末彩為榮,示甘於寒賤也。27歲,發憤著書,科學、哲學無所懂,故寫小說,博大家一笑,沒什麼了不得。34歲結婚,今已有一女一男,均狡猾可喜。閑時喜養花,不得其法,每每有葉無花,亦不忍棄。書無所不讀,全無所獲,並不著急。教書做事,均甚認真,往往吃虧,亦不後悔。如是而已,再活40年也許能有點出息!
著有:《老張的哲學》、《趙子曰》、《二馬》、《小坡的生日》、《貓城記》、《離婚》、《趕集》、《牛天賜傳》、《櫻海集》、《蛤藻集》、《駱駝祥子》、《火車集》,皆小說也。當繼續再寫8本,湊成20本,可以擱筆矣。散碎文學,隨寫隨扔,偶搜記成集,如《老舍幽默詩文集》及《老牛破車》,亦不重視之。
1966年8月24日,67歲的老舍把妻子勸上班後,懷著一顆傷痛的心,把他最心愛的小孫女喚到眼前(當時家裏隻有一個年邁的老保姆和小孫女),俯下身來,拉著她的小手,用沙啞、緩慢而微顫的聲音說:“和爺爺說再見!”小孫女驚奇地看著爺爺,不明白爺爺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要來和她握手,為什麼要和她說“再見”。因為她太小了,她怎能知道爺爺是在向親人再見,向朋友、向一切愛過他的人告別,向他愛了一輩子和寫了一輩子的老百姓告別。“再見”是他生命中最後的一句話,他緩慢地走了。
他躲開了那些在高溫下熱情不斷膨脹的紅色“小將”們,躲開了那突如其來而又使人暈頭轉向的運動的浪潮,躲開了頂著烈日跪著還要被拳頭、皮帶、木棍狠狠抽打的難以忍受的劇痛。他不再頭破血流、不再低頭、不再舉牌子、不再滿身是血、不再受那肉體折磨,他不願再聽到那“打倒現行反革命”鋪天蓋地的呼喊聲,不願再被人幼稚而荒唐地指問。
他來到了孩提時代經常玩耍的小湖邊——太平湖。他在湖畔坐了整整一個白天和大半個夜晚,67年了,他頭一次感到那麼茫然,那麼難以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他會首當其衝呢?為什麼人民的作家,一夜之間竟變成反動權威?為什麼到了花甲之年還要受到人格的汙辱?為什麼昔日受人尊敬的領導變成了十惡不赦的反革命?為什麼共產黨裏竟然有成千上萬國民黨、叛徒、特務、走資派?此時,他似乎感到天地顛倒了,一切觀念都顛倒了,人妖不分,有一種被人遺棄的感覺,他覺得這個世界再也不需要他。然而,他又舍不得離開生養他的這塊土地,舍不得他的親人、朋友。他矛盾、徬徨、困惑,驟然間感受到淩辱的那種憤然,腦子亂極了。他無需再想,一切一切都空白了,隻剩下了一潭湖水在靜靜地等著他到那極樂的世界,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他走了,太平湖裏融進了那顆飽受冤屈的赤子之心。
然而,他並沒有走,他的作品留傳於世,他——人民的文學藝術家,始終還活在人民心中。
青年!你們背上的擔子是一天重似一天,你們的生命之火應向改造社會那條路上燃燒,決不可向虛幻的享樂道上燃燒。
——茅盾
§§第二章 茅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