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四麵楚歌自刎烏江(1 / 3)

時間在戰爭中過得飛快,甚至忙於戰鬥的人們都沒有注意到它的流逝。

幾年的戰爭,結果是勝利的天平越來越傾向於劉邦。

項羽認識到了這一點,劉邦認識到了這一點,其他人也都漸漸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劉邦在努力加強自己的優勢,項羽在努力爭取拉回已離他遠去的優勢,而其他人則在為新的形勢而調整自己的行動,以期在新的政治格局中擁有一個好的位置。

混亂在漸漸消除。

新秩序在一點點地產生。

項羽的悲劇也在一幕幕地推向高潮!

遺憾的是韓信也不是政治家

項羽所希望出現的天下由諸侯分管,而他管理諸侯的格局並沒有出現,事實上,項羽為了他的這一個統治天下的格局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都已經成為泡影。從理論上講,中國出現過分封製,是在西周時期,那不僅僅是一種理想的製度,也是現實中統治中國的方式。從上層建築到經濟基礎,從文化背景到家庭製度,都有一批與之相配合的製度或者是習俗。可是曆史發展到西漢初年的時候,這一切都已經不複存在了,再想建立分封製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何況,項羽在建立分封的時候,他自己又表現出了一係列的失誤。

事實證明,項羽的思維落後於他所處的時代了。

幾年的爭戰,新的格局已經形成,那就是項羽與劉邦兩大勢力集團平分天下。這一點是項羽所不願意出現的,但同時卻是他沒有辦法避免的了。項羽如果認識到了這一點,能夠從現實的角度出發,考慮一下如何才能與劉邦共分天下的事情,他未必不會與劉邦達成一項協議,就如同中國後來出現的南北朝的格局一樣,在中國曆史上出現東西王朝的對立。但是項羽卻始終也不承認他消滅不了劉邦的力量,也許是他不願意承認這一事實,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去做著他力所不及的事情——消滅劉邦。

一次又一次地與劉邦的部隊在滎陽、成皋一線相持,一次又一次地從西線奔到東線,似救火一樣地消滅威脅著自己後方的勢力,一次又一次地打敗劉邦的部隊,但是劉邦的部隊卻一次又一次地以死灰複燃之勢重新與他的部隊在戰場上交鋒,這一切都沒有使項羽清楚地認識到一個很明顯的問題,他已經不可能消滅劉邦了。

當項羽最後發現了這一事實,或者說是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是太晚了。他的力量都已經在戰爭中消耗怠盡。不單是他以前對劉邦的軍事上的優勢地位已經不複存在了,而且他在軍事上已經從優勢轉化到了劣勢。

項羽的部隊實力實在是太強了,以至不到他們要倒下去的時候。都使人難以發現,他們實際上已經支持不下去了。就在項羽的部隊在與劉邦的戰爭中取得輝煌勝利的時候,他們已經支持不下去了。雖然他們的戰鬥力依舊是強大的,但是在項羽的部隊中開始流行一種新的情緒,那就是厭戰。

英雄也有厭戰的時候,項羽雖然是英雄,但是他現在就厭倦了戰爭。

項羽的子弟兵,也許是幾年來第一次戰鬥力如此的使項羽不滿意。項羽沒有認識到一點,劉邦的部下多數是山東人,劉邦帶著他們從關中衝出來,他們都是想著打回老家去,所以他們能屢敗屢戰,不散不亂,與楚軍長期、頑強地戰鬥著。而項羽的部下多數是江東人,與劉邦的部隊作戰,對於他們來說必須離開自己的家鄉,越是長期的戰爭,越是使他們感到厭煩。心理基礎的不同,當然導致士氣的不同。

當楚漢間的爭奪戰進行到第4年的時候。項羽的勢力開始難以支持了。

兩線作戰使項羽的部隊疲於奔命。魏、趙、燕、齊各地又都被韓信收複,彭越依舊在項羽的後方搗亂,劉邦與項羽的主力始終是沿滎陽、成皋一線相持。對於劉邦來說,戰事一直是有進展的,因為他在不斷地消滅項羽所封的諸侯王,並從他們那裏獲取到土地與人民,使自已的勢力不斷地得到加強。可是戰事對於項羽來說卻一直就沒有任何進展。除了疲勞以外,他與他的部隊什麼也沒有獲得。

項羽的勢力偏安於江東,而劉邦卻占據了北中國與關中。當曆史在中國進入公元前3世紀的時候,經濟、政治、文化的中心還都是在中國的北方,南移是在500多年以後才開始的。這也就意味著,劉邦占據的地區,與項羽所占據的地區相比,各方麵都處於相對的領先地位。當戰爭長期地在雙方間持續下去的時候,劉邦所占據的地區在經濟上的優勢地位就充分地表現出來。這些地區能夠以他們的人口優勢,農業優勢、技術優勢支持戰爭,而項羽的統治區卻做不到這一點。在戰爭中,戰士的勇猛並不是決定一切的力量。戰爭也是經濟的較量。項羽的部隊明顯地比劉邦的部隊勇猛善戰,可是項羽在經濟基礎上卻明顯地比不上劉邦。何況他還是在兩線作戰的狀態中。

從表麵上看,項羽的主力完全是在劉邦與他部將韓信的兩支大軍夾擊之下,還有一個彭越繼續在後方與項羽搗亂。楚軍處於絕對的劣勢。

實際上呢?

實際上,如果項羽能夠認清形勢,使用一定的手段,韓信的一支部隊是不會認真參加戰鬥的。也許這是項羽的最後一次機會:想辦法利用野心家。

當劉邦與項羽爭奪天下的時候,就再沒有其他人有這個野心了嗎?

不!始終有野心家。

最開始是魏王豹,在項羽所派說客的鼓動下,他背叛劉邦,提出與項羽聯合,實際上,他也並不是真心地想從劉邦的部下轉而成為項羽的部下,他是想與劉、項三分天下。但是他的實力太差了,甚至經不起韓信的一輪猛攻。

而後還有一個九江王英布,項羽命令他出兵的時候,他稱病不出,作了一個坐山觀虎鬥的打算,後來在劉邦派出的說客的鼓動下,他背叛了項羽,要與劉、項三分天下,但是他也沒有能獨立下去,被項羽手下的名將龍且打垮了。

劉邦與項羽的陣營中都出過想借機自立,三分天下的人物,這也不足為奇了。他們失敗,不是因為他們的野心不合時宜,而是他們不具備實現他們野心的實力。

誰有與劉邦、項羽三分天下的實力?

韓信!

韓信的才幹可以與劉邦與項羽抗衡,他的用兵才能甚至是在劉邦與項羽之上。他所控製的地盤也可以與劉邦、項羽相抗衡,連有魏、趙、燕、齊。

他的軍事力量也足可以與劉邦與項羽的人馬相抗衡,是劉邦部下最精銳的部隊,還打敗了項羽手下的第二名將龍且。

如果存劉邦與項羽相持時期韓信宣布獨立的話,劉、項雙方都不能把韓信的勢力怎麼樣,而且為了戰勝自己的對手,他們都必須與韓信保持友好的關係,以免他幫助自己的對手打敗自己。可以說,韓信的勢力處於一種左右逢源的境界。一切都隻在韓信的一念之間!也許可以說,就是韓信的個人意向,決定著是不是在曆史上的三國時期早400年的時間裏,就出現中國第一次的三國分立格局。

韓信手下的謀士蒯通曾對當時的形勢做過如下的分析:

“楚軍起兵於彭城,轉戰南北,最後來到了滎陽,想當初他們威震天下,而現在卻被漢軍困在京、索之間,一連3年了,他們在西線的戰線沒有一點的進展。漢王率著幾十萬的人馬,在鞏、洛一帶據險而守,有時甚至是一日數戰,但是沒有一點成功,僅能守住自己的陣腳就不錯了,還有打敗了,逃到宛,放棄成皋的時候: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智者與勇者相困的局麵。

雙方的銳氣都已經不複存在了,他們的軍隊與他們的百姓都開始厭煩戰爭了,雙方的軍需物資也不充足了,所以,依我個人的判斷,不是天下的大賢,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平息天下的災難。實際上,劉邦與項羽兩個人的命運都是掌握在您的手中。現在您幫助漢軍,漢軍就馬上可以獲勝,幫助楚軍,楚軍也可以馬上獲勝。如果您聽從我的計策,倒不如同時使他們雙方存在下去。您與他們鼎足而三,三分天下。”

當時的這種局麵,項羽也是意識到了的。他曾派出說客武涉去勸韓信。

武涉對韓信說:“天下的百姓為秦朝的暴政所苦了很久,所以才齊心進攻秦國。滅秦以後,按功勞大小分封了諸侯王,本來是為了休息士兵,讓百姓們安居樂業。但是漢王卻興兵東侵,奪取其他諸侯王的封地,吞並了三秦,將關中完全置於他自己的統治之下。這樣還不滿意,又收羅諸侯兵出關東進,進攻楚國,觀其用意,不吞並了整個天下,他是不會罷休的。他實在是個貪得無厭的人。而且這個人也並不可靠。他先後幾次落到項羽的手中,是項王憐憫他,放了他,但是他一旦逃得了性命,就總是違背與項王所做的盟約,還是興兵攻打項王。這樣的人,還能值得親信嗎?您現在認為自己與劉邦的交情很深,所以盡心盡力地為他用兵打仗,但是日後隻怕您也不會從他那裏得到什麼好結果。您現在之所以走運,全是因為項王還在。當今,漢王與項王爭天下的事,決定權是在您的手上。您支持漢王,漢王就會獲勝,您支持項王,項王就會獲勝。如果現在項王被滅亡了,那麼,劉邦的下一個進攻的目標一定是您。您過去與項王還有一定的交情,為什麼不借機從漢王的手下反出來。與楚聯合,形成與漢、楚三分天下的局勢。放棄這樣的大好時機不加以利用,卻一定要幫助漢滅了楚,可不是明智的作法啊!”

韓信一開始也並不是沒有自立的想法。

當齊地剛剛平定的時候,韓信派使者去見劉邦。說:“齊地人民偽詐多變。而且在地理上與楚地相接,如果不在這裏設一個代理齊王。就沒有辦法使這一地區平定,希望您能讓我在這裏作一個暫時的代理王,這樣辦事方便。”

韓信說的話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事實。田橫以及田氏的勢力在齊地確實還有一定的影響,在這個時候,他不是采取安定齊地的政策而是出兵進攻項羽,可能在他戰勝項羽以前,齊地就已經回到田氏的手中了。

可是這中間也表現出韓信對劉邦的不滿情緒。他自受劉邦封為大將以來,率部隊“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從漢中出發進軍中原地區,打敗了塞王、翟王、雍王、趙王、殷王、燕王、齊王等諸侯王,為漢王取得了中國北方的廣大領土,可是他自己呢?卻還始終是一個大將。他立下如此多的汗馬功勞,卻沒有得到任何的賞賜。

當時漢王劉邦正在滎陽受到楚軍的圍攻,聽到使者這麼一說,立即氣得大罵起來:“我被敵軍困在這裏,天天盼著你來幫助我,你卻想自立為王。”

剛剛說到這裏,陳平與張良都偷著踩劉邦的腳。這兩位大謀士心中都十分清楚,現在楚漢交戰正急,韓信就是自立為王,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倒不如作個順水人情,封他作齊王,也許他還有一點感激之心,能助劉邦出一些力。

劉邦在腳被踩痛了之後,他的頭腦也一下子冷靜下來。他本是一個極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理解這其中的奧妙,隻不過是在一怒之下說走了嘴而已。

劉邦腦筋一轉,當著韓信的使者,順嘴往下罵,與本來的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大丈夫能夠平定諸侯,就應該有氣魄作真王,作的什麼代理王!”

劉邦馬上就派張良為使者,到齊地去,立韓信為齊王。

劉邦的這一手救了他的命。

在關鍵時刻,韓信總是念念不忘劉邦對他的這些好處,不肯自立叛漢,爭三分天下了。

當蒯通勸韓信自立時,韓信對他說:“漢王劉邦對我實在是太好了。他把他自己的車子讓給我坐,把他自己的食物拿給我吃,把他自己的衣服送給我穿。我聽人說過這樣的話,坐人家車子的人,就應該分擔人家的災難;穿人家衣服的人就應該分擔人家的憂患;吃人家食物的人就應該為人家的出死力辦事。我怎麼可以見利忘義呢?”

蒯通說:“您認為自己與劉邦的關係好,所以想為他建立萬世的偉業,我認為您的這種想法本身就是錯誤的。舉個例子說,常山王張耳與成安君陳餘,這是我們大家都十分熟悉的兩個人。當他們兩個人都沒有發跡的時候,他們是再要好不過的好朋友了。可是後來,僅僅為了一點小事就鬧翻了臉。

陳餘攻擊張耳,張耳逃到漢中投靠了漢王劉邦,並借劉邦的部隊與您一同進攻陳餘,陳餘最終是死在張耳的手上。這件事您也是見證人啊!您應該清楚,現在天下人都把張耳與陳餘的交情當作是一個話把來談論。他們本來是兩個最要好的朋友,卻為什麼後來相互攻殺起來呢?因為人的欲望一旦增長,就會因此而造成災難。我們都應該記住這句話,人心難測啊!現在,您抱著一個忠信的念頭與漢王相交往,但是您與漢王的交情一定不會比當年張耳與陳餘的交情更好,可是卻有許多事情可以導致您與漢王間的不合,或者是導致漢王對您的猜嫉。所以,我認為您認為漢王一定不會加害於您,這也是錯誤的。記得春秋時期文種的故事吧,他扶保越王勾踐,不單是把一個就快被吳國滅亡的越國治理得日益強大起來,還使勾踐後來成為中原地區的霸主,但是他本人卻落得個被逼自殺的結果。這就是我們常說的,狡兔死,走狗烹。從交朋友的角度說,您與漢王的交情比不上張耳與陳餘的交情,從忠信的角度說,您對漢王的忠也比不上文種對勾踐的忠,怎麼可以肯定漢王一定不會加害您呢?從兩件往事中,您應該深思並悟出點什麼。

並且我還聽到有人說過這樣的話:以勇猛和才能讓他的君主都感覺到他的力量的人是危險的;功勞大到一定程度就不會得到相應的賞賜。請讓我來羅列一下您為漢王所立下的功勞吧!您曾經俘虜了魏王,夏說,取得過井陘關戰役的大捷,殺了成安君陳餘,安定趙地、燕地、齊地,向南進攻打敗楚國的20萬人馬組成的部隊,殺了楚將龍且。您的功勞當世無雙,您的才能也使劉邦感到不放心。處於目前的這種地步,依您的身份地位與才能功勞,您就是投降楚軍的項羽,項羽也不會相信您,您幫助劉邦,劉邦也得始終對您存在著一種畏懼的心理。如此說來,您最後到底是想為自己找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呢?”

蒯勇的分析是十分透徹的,但是在戰爭中果敢的韓信。在需要他做出重大的曆史性決定的時候,卻顯得是那樣的優柔寡斷。對軍事問題透視入微的他,卻對這樣一個十分明顯的道理也看不清楚。他對翻通說:“您先不必說了,讓我考慮一下。”

也許是曆史在愚弄人。

幾天以後,蒯通見韓信沒有任何動靜,就再一次勸說他:“不論是什麼事情,都是想成功十分困難,但是失敗卻是十分容易的。時機是難以得到的,而且還極易於失去,時機一旦失去,可是再也不會出現的。希望您能認真地對待這件事情。”

韓信對蒯通說的話也並不是沒有進行思考,但是他始終認為,自己為劉邦立下的功勞不少,在他打天下時為他出了不少的力,劉邦一定不會對不起自己。就是劉邦打敗了項羽,統一天下,也會把齊地封給他,因為他現在就是劉邦所封的齊王嘛!韓信對天下並不是熱心追求的,隻要是作一個齊王,他也就心滿意足了。所以他最終還是拒絕了蒯通的建議。

最終,韓信到底是死在劉邦的手上。他臨死前才悟出一個道理:他與項王一樣,不是一個政治家,他沒有把握住曆史賜給他的機會。所以他才無限心酸地說:“我後悔當初沒有聽從蒯通的勸告!”2項羽的致命錯誤

當劉邦與項羽苦苦相持的時候,韓信雖然沒有背叛劉邦,但是他的人馬也遲遲沒有出動。他對劉邦作出的解釋是,齊地剛被他攻下不久,人心還不大安定,必須是他帶著自己的部隊在那裏再駐紮一個時期才可以安定下來。

如果他現在就從齊地出兵,他擔心齊地有可能鬧出什麼亂子來。韓信對戰爭的態度也影響到了彭越,他也以梁地剛剛被他征服,人心並不穩定,他需要在那裏鎮守一個時期為借口,告訴劉邦他暫時不能出兵。

韓信與彭越都不出兵,劉邦也隻能是隨他們去,因為劉邦對韓信與彭越已經是到了無能為力的時候,項羽已經把他打得沒有辦其他任何事情的力量了。

沒有韓信的部隊參戰,劉邦與項羽的相持就始終處於下風。雖然項羽與他的八幹子弟兵是處於兩線作戰的被動局麵,但是他們的戰鬥力仍舊是漢軍所無法相比的。劉邦的部隊在項羽本人率部去與彭越作戰的時候,取得了一次不小的勝利,就是打敗了滎陽的守將曹咎,重新從楚軍手中奪回了滎陽城。可是項羽得知滎陽失守,曹咎戰死的消息後,立即率領他的子弟兵趕回到西線戰場。劉邦一下子就再次陷入困境,他剛剛取得的軍事優勢一下子就變為了劣勢。在幾年的戰爭中,總是楚軍戰勝,漢軍戰敗,甚至是在漢軍的士兵的心目中都已經形成了一種對楚軍的懼怕心理。當他們得知項羽與他的子弟兵又回到西線戰場的時候,漢軍對付曹咎時的那種勇氣就再也看不到了,各部隊紛紛退守到堅固的城池中,沒有一個將軍敢於迎戰項王。

劉邦感到戰局的難以支持時,就派出陸賈為使者與項羽講和。請求放回他的父親。

劉邦的想法也許是這樣:僅僅是靠他個人的部隊與項羽作戰,他是不可能獲勝的。可是如果再加上韓信與彭越的部隊,他就有把握獲勝。現在,韓信與彭越不肯派兵參戰,所以劉邦希望可以用和談的方式拖延一下時間,等到他想辦法把韓信與彭越的部隊都調動起來,再與項羽進行決戰。

項羽拒絕了。

項羽的內心中,還是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的。他不想與劉邦談判,因為他認為劉邦是一個不值得他去與之談判的人,而隻是一個他必須去消滅的人。對戰局的變化項羽始終也沒有一個清楚的認識。戰場上他的主力部隊對漢兵的威懾作用也對項羽起到了迷惑他的判斷力的作用。項羽相信,他雖然在與劉邦的戰爭中打得並不順手,但是他還是最終可以消滅劉邦的。

項羽希望戰勝劉邦,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呼喚著和平——項羽自己也厭煩了連年不斷的戰爭。

劉邦在陸賈的回複中已經看透了項羽的厭戰心理,於是他又派出了一位姓侯的說客,去勸說項羽與他和解,兩方重新分定疆界,共霸天下,和平共處。

項羽最終經不住和平的誘惑,同意了。

這個時候,漢軍雖然在戰場上處於劣勢。但實際上它也有著楚軍無法相比的長處。第一,漢軍沒有兩線作戰的威脅,士兵們一直是在滎陽一線作戰,因此精力比較充沛;而楚軍則長期奔波於東西兩線之間,相比之下較為疲勞。從這個意義上講,漢兵是以逸待勞。第二,漢軍占據了敖倉,這使他們在軍糧問題上不致於發生困難,即使他們堅守不出,與楚軍相持個一年半載,也絕不必擔心軍糧會供應不上。可是楚軍現在軍中已經麵臨絕糧的危險。一是由於彭越總是在楚軍的運輸線上搗亂,楚軍從來就沒有糧食充足過,二是由於楚軍總是處於長途奔襲中,軍中糧食多的話也沒有辦法攜帶,三是楚軍沒有一個像蕭何一樣的人物為他們管理後方,糧食來源也成問題。

第三,漢軍在項羽率部出擊彭越的時候,再一次占據了滎陽及其周圍的有利地形,他們堅守不戰的話,楚軍對他們發動強攻也是不容易的事情。從這個意義上講,項羽也不得不接受劉邦的和平建議。也許休戰對於他的重新崛起會有好處的。

可是事實證明,這是項羽有生以來所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

他的最大的錯誤就在於把他的對手放在與他對等的地位上了。如果他不接受談判,他始終在名義上還是義帝之後的諸侯之長,劉邦在指責他殺害義帝的同時,他也可以像武涉所說的一樣,指責劉邦野心太大,挑起戰爭。可以把戰爭的一切災難推向劉邦身上。而一旦承認了劉邦可以與他談判,也就是承認了劉邦與他有相同的地位,他所擁有的權力,劉邦也一樣可以行使。

這樣,他就沒有機會指責劉邦,而隻能是聽任劉邦指責了。

談判本身也是一種進攻的手段。

依當時的形勢而言,劉邦與項羽兩分天下的局勢已經形成。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向精明的劉邦卻出現了一個失誤:他對手下的幾位戰功卓著的將軍們沒有及時地加封。如果項羽可以借此機會,對韓信與彭越二人多做一些工作,加封他們為諸侯王,他們一定會叛漢自立,或者是坐觀成敗。隻要韓信與彭越二人對劉邦與項羽的戰爭持一種中立的態度,劉邦的部隊就絕對不是項羽的對手。雖然項羽不可能因此而消滅劉邦,但是至少他可以因此而保住他自己的半壁江山。

事實上,盡管項羽沒有去做韓信與彭越的工作,這兩位將軍還是不約而同地收住了他們進攻的腳步,坐在自己的地盤中,隔岸觀火,不肯發兵幫助劉邦。一直到劉邦在與項羽的決戰中再一次失敗,才在張良的提醒下,封韓信為齊王,封彭越為梁王,這兩位將軍才引兵出戰,最後在垓下擊敗了項羽。

遣憾的是,項羽並沒有能夠抓住這一次機會,從後來曆史的發展來看,這也是曆史賜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項羽本人在對待有功的部下的封賞問題上,一直就比劉邦的作法苛刻得多,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發現劉邦的決策中出現這樣的失誤。

分立天下的格局曾經在這個時期中有成功的可能,由於項羽與韓信這兩個著名的軍事家在政治上的不敏感,時機轉瞬而去。項羽不得不與劉邦作劣勢下的最後決戰,韓信也不可能永遠不出兵幫助劉邦。

當曆史命令他們選擇的時候,他們都拒絕了選擇,於是曆史使他們別無;先擇。

也許是在項羽的心目中,從他分封天下18諸侯的那一天開始,就是把天下看成是他自己的天下,對於再分出一塊去給其他人,他不能不感到心痛。

而劉邦呢?雖然他一開始還存在著在關中稱王的幻想,把這一部分土地看成是他自己的,所以對這一地區的人民也是特別的寬厚,可是自鴻門宴以後,他就完全地失去了天下。對於他來說,除了漢中那麼一個小小的僻遠地區是他的領地以外,其他地區都是別人的,而與他劉邦沒有什麼關係。加封有功的部下,隻不過是在拿他人的東西送人情,沒有什麼心痛不心痛的。

不同的心理感受使劉邦與項羽表現出不同的用人原則。顯然在這個問題上,項羽的用人原則是不可取的。

當項羽心理上確立自己的優勢地位以後,這種超人之上的感情就成為他的一種束縛,成為導致他失敗的因素之一。

曆史是人的曆史,人的特征不可能不影響他。

固鴻溝為界,項羽放心地回了江東

公元203年底,劉邦與項羽講和,雙方以鴻溝為界。鴻溝以東屬於楚,由項羽領導;鴻溝以西歸漢,由劉邦領導。項羽送還了彭城戰役中俘虜的劉邦的父親與妻子。

得到雙方談判成功的消息時,楚軍與漢軍的士兵們都歡呼著萬歲。他們也許是戰爭的最大的受害者,他們所做出的一切拚殺都是出於不得已,他們早就厭棄了一切,隻是他們沒有辦法使自己停下來。

曆史終於聽到了人民的呼喚!曆史終於響應了人民的呼喚!但是曆史所做的這一切,卻是以犧牲項羽為前提的。

當劉邦與項羽中分天下的格局剛剛出現時,項羽並沒有認識到這一點,所以他一直試著在做他自己力所不及的事情——消滅劉邦。在當時項羽的力量明顯地高於劉邦的情況下,他沒有利用這一點與劉邦達成一項有利於自己的和約,以期在以後的發展中再一次戰勝劉邦。項羽是把他超過劉邦的軍事實力用於了無成效的兩線作戰與長途奔襲上,當楚軍的軍事力量下降,漢軍的軍事實力增強,楚軍已經難以抵擋漢軍的時候,項羽才不得不與劉邦訂立下這麼一個不利於自己的和約。

是曆史自己製訂出相應的格局,限製著在曆史中奮鬥的人們。先認識到曆史的發展格局並能自覺地遵從它的人是成功者,漠視曆史發展格局的人注定要失敗。

項羽對曆史太漠視了,他所注意的事情似乎隻是他自己。

劉邦卻早就意識到曆史的發展,他一方麵以蕭何守關中,建立牢固的根據地,一方麵以韓信為大將,出征燕、趙、齊地,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可以說,劉邦早就為與項羽的長期相持作好了一切準備。劉邦早就意識到雙方的相持期一定會到來,他也為在相持中達到最後消滅項羽的目的做好了一切準備。

劉邦之所以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與項羽提出和談,因為他相信,一旦和談承認了雙方現在平分天下的事實,他有把握在進一步的發展中使自己的實力絕對超過項羽。

平分天下,這早就是雙方不得不走的一條路。隻是劉邦是自動地向這條路上走去,而項羽卻是不得不走。

由於項羽一直頑同地否認天下已經形成他與劉邦對立的新格局,所以他在和談中吃虧也就是必然的事情。

曆史希望出現一個時期的分立,但是項羽卻不給劉邦與他分立的機會,他渴望著統一。於是曆史就賞給了項羽他所追求的統一,但卻是屬於劉邦的統一,而不是項羽的。

從表麵上看,以鴻溝為界,楚國的疆域還是要大於漢國的,——雖然雙方在名義上是約定中分天下,但是有三點細節必須注意到:

第一,在鴻溝以東,至少還有兩股名義上屬於劉邦的勢力——韓信、彭越。對於他們目前占領的土地究竟怎麼處置,和約中並沒有明確的規定。和約隻是涉及到西線戰場上疆界的分定,但是並不包括東線戰場在內。如果和平以後兩方不可以再發動戰爭的話,很明顯,韓信與彭越的部隊不會在條約上沒有明文規定的前提下主動撤出的。那麼,實際上,劉邦所分得的地盤要大於項羽所分得的地盤。

第二,劉邦所占據的地盤主要是關中地區,在秦國的多年經營下,這裏一直就是中國的經濟重心。而項羽的主要根據地是在江東,在當時的中國,那裏屬於不太發達的地區。中國南部地區發展超過中國北方是南北朝以後的事情。漢代及以前,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一直都是在北方。

第三,鴻溝的位置決定了這種疆域格局是有利於劉邦的。鴻溝是在滎陽城東的20裏處的一條人工運河。以此為界,也就是說軍事要地滎陽是在劉邦的手中。這也是一種承認軍事占領現狀的分界方法。可是劉邦留下了滎陽及其以西的險要地帶,就使他處於進易於攻、退易於守的位置。而處於滎陽東方的項羽則正好相反。

在和談中項羽是處於主動的一方。兩次三番地派人來請求談判的並不是項羽,而是劉邦,但是條約卻是對項羽不利的。

曆史總是在嘲弄人。

曆史總是在嘲弄不尊重它的人。

幾年前,也是在滎陽城下,也是劉邦在戰爭中處於下風,也是劉邦主動地派人請求講和,講和的條件也是平分天下,但是項羽拒絕了。因為當時範增還在項羽的身邊,這位精明的老人對事情的本質有著清楚的認識,他勸項羽不可同意這樣一個條件與劉邦和談。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劉邦才派陳平去行反間計,使項羽逼走了範增。如今,曆史把原來的和平條件毫無更改地放在項羽的麵前,項羽竟然同意了。

連這樣的條約項羽也能同意。惟一說明的問題就是。他對當時的局勢沒有一個清楚的認識。他隻是想到自己的部隊中要絕糧了是。

項羽的軍中已經沒有像範增一樣的人物了!

另外,在項羽的內心,也不希望戰爭再進行下去,項羽現在對和平的渴望要遠遠地超出他對勝利的企盼。他疲憊的雙眼裏隻是看到了條約帶來的和平,他終於可以從長久的令他感到不快的戰爭中走出來了。所以他很滿意,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人愚弄了。他帶著他的部隊,很放鬆地向他們的老家江東開去,想享受一下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