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楚國貴族發軔江東(1 / 3)

當項羽登上中國曆史舞台的時候,他不但立即成為這一出戲的主角,而且還是一個光芒四射的主角。他用自己的真情實意來表演著他自己,他是那樣的投入,為了演好他自己,他舍棄了他的家族,他的權力,他的財富,以至於他的帝國。在中國曆史上,我們在他以前找不到這麼真誠地表現自己的人物,在他以後,也一直沒有出現這樣的人。

項羽把曆史舞台上的聚光燈全部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把與他同台演出的其他人物拋入陰暗之中。

曆史上曾出現過很多我們稱之為英雄的人物,但沒有一個像項羽那樣敢愛敢恨,無所顧忌,充分地表現著自己人性中的優點與弱點。

英雄最難得的是真實。

項羽是真實的。

強秦暴政下,曆史在尋覓

曆史沉重地步入公元前3世紀的時候,中同已經在戰爭中掙紮了數百年。

同一個民族,共同的祖先,在相同的文化背景中,使用著同樣的語言,卻莫名其妙地拚殺了數百年。這一切,僅僅是因為西周王朝實行的分封製度。

周王朝在天子的名義下分封了許多諸侯。在周天子力量強大,足以控製他們時,他們都是天子順從的臣下,可是當天子的勢力衰弱時,他們不但各行其是,互相攻殺,甚至是連周天子也被他自己的臣下秦國滅掉了。

相傳周天子分封了成百的諸侯,但是他們經過幾百年的兼並戰爭,到公元前3世紀時,中國境內主要還有七個諸侯國。史學家們稱這一時期為戰國時代。戰爭主要是在這七個國家之間進行,齊、楚、燕、韓、趙、魏、秦,他們每一個都希望自己成為全中國的主人,成為繼周天子以後,統治中國的主人。昔日的權力成為今人夢寐以求的理想,為統一中國,他們進行了幾百年的內戰。

小百姓們早已厭倦了這種無希望的戰爭,誰是誰非,誰勝誰負,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十分次要的事情,他們所關心的僅僅是活下去,而不是怎樣生活。政治原本就是達官貴人手中的玩物,是百姓們沒有力量乞求的奢侈品。

統一中同已經是毫無生機與號召力的空洞話題,再也不能使曾經為之熱血沸騰的人們產生一點激動:

曆史原本就是人民的曆史,但是當人民對它已經不感一點興趣時,它又是屬於誰的呢?

人民始終是曆史的主人。因為曆史一直在按照他們的意誌發展。

人民不願意在戰爭中生活了。他們渴望的是和平。隻有統一才能給人民帶來和平。痛苦中的人們雖然已經麻木到對一切都無法感知的程度,但是曆史卻沒有麻木。曆史在呼喚。曆史在呼喚統一。

統一,不是為了決定誰是中國的主人,而是為了人民的利益,曆史始終在向它自己的方向運行著。

從表麵上看,達官貴人有能力對普通百姓生殺予奪,從曆史的深層上我們卻發現,他們不過是百姓手中的玩偶。曆史始終把顯貴們的行動局限在一定範圍內,而這個範圍正是由權貴們十分看不起的小百姓們圈定的。

雖然人民表現得近於麻木,但曆史從不麻木,它在驅使著七國的貴族們為統一而戰,因為這就是小百姓們在他們心中劃出的範圍。

曆史需要統一者,它也為自己找到了統一者,這就是處於關中地區的秦國。

秦國自秦孝公任用商鞅變法以來,國力日益強盛,其他六國漸漸無法與它相抗衡。

秦國據有的關中地區,本來就是中國曆史上最早的文明發源地之一。在先秦時代,這裏地廣人稀,土地肥沃,農業資源豐富,經濟發展有著其他地區無法相比的雄厚基礎。可是秦國的建立是在周平王東遷以後,因為當時西邊的少數民族向周王朝進攻,周天子無力抵禦,才將這一片原來是周王朝統治中心的沃土封給秦國的始祖。把處於敵人統治下的土地封給自己的臣下,並且明確說明,隻要你有能力攻取這一部分土地,那麼我就承認它是你的,這可以說也是中國曆史上的一件奇事。秦國的開創者也正是在這樣一種局麵下,開始了他們艱難的立國過程。在經過幾代人的與少數民族的征戰以後,秦國最終獲勝了。秦始皇的祖先們把自己的國土向西方延伸出去。

可是,比發展國家疆土更難的事情,卻是發展國家的文化水平。

秦國立國的中心地區,曾經是少數民族的聚居地。

文化落後於中國其他地區,甚至是被中原地區的國家看不起。隻是當他們接受了法家的思想以後,在政治上,或者說是在統治術上,他們走在了其他各國的前頭。

法家的學說雖然從長期的角度來說,對人民是殘酷的,但是它的最大優點在於,它可以把國家的所有實力集中起來,用於一個目標;把國內人民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起來,向著一個方向前進。這正是秦國,也是當時的六國所需要的。他們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目標——統一中國。秦國變法最徹底,也就最能體現出法家理論的優越性,秦國國力得到最充分的發揮。在六國中,秦國雖然是最後發展起來的,它的發展卻有著一種後來居上的勁頭,漸漸地,以前稱霸於中原的齊國、魏國、趙國,都不是秦國的對手了。雖然六國提出“合縱”的口號,聯合抗秦,但是各自的利害關係並不是完全一致的,這就使它們不可能建立一個長久的聯盟。秦國使用“連橫”的辦法,破壞六國的聯合,很快地,六國聯盟就不複存在了。秦軍得以對六國各個擊破。

秦軍在戰場上以摧枯拉朽之勢追逐著六國的部隊。

到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了中國。

中國很久沒有出現統一了。

但是統一究竟給中國帶來了什麼?很遺憾的是,秦國的統一,帶來了文字的統一,度量衡的統一,帶來了交通的便利,似乎是它帶來了很多很多的東西,但就是沒有人民渴望著的安寧。

秦始皇在征服六國以後,他的征服欲望不是得到了滿足,而是迅速地、無限地膨脹起來。他又派出部隊征服中國南方的越族與中國北方的匈奴族,這是在他以前的任何一個帝王都沒有做過,甚至是沒有想過的事情。

壓在人民肩上的不隻是戰爭帶來的沉重負擔,還有繁重的勞役。——為秦始皇修建規模龐大的宮殿和他的陵墓。

秦始皇的每一個天才的想法,都需要有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人去完成,農民們必須為他們根本不了解的事情離開他們的土地,到遠方去,在痛苦中掙紮。當時,秦王朝統治下的中國,總人口大約也就是2000萬人左右,可長年在服勞役和兵役的人竟然超過400萬!

平民百姓們在統一的秦王朝的政令下,更深刻地體會到什麼是虐政。

孔子曾經說過這樣的話:“虐政猛於虎。”在秦王朝暴政統治下的人民,就是在虎口中求生存的人。他們的生活環境已經惡劣到人不能忍受的地步。——中同的百姓曆來就是世界上最馴順的良民,不到實在活不下去的時候,他們絕不會與統治者發生正麵衝突。

秦始皇陶醉在軍事統一的勝利中,認為自己之所以能成為統一戰爭的勝利者,主要應該歸功於他所認真推行的嚴刑酷法。於是乎,法律日益嚴苛,刑罰日益殘酷。把人民逼到絕路上去,換來的是秦始皇窮奢極侈地四處遊幸。在各地都有他的行宮別院,而人民卻已經是一無所有。

法家理論已經被秦始皇用得失去了它的原來意義,變成了消極的東西。

雖然在曆史上它曾起到過積極作用,而現在卻從實踐中找不出一點積極的作用。

事物總是同時具有正反兩個方麵的效應。當你對它的應用沒有超出它的極限時,它對你是有翻的;當你把它有利的一麵無限地發展下去,最終它也會變成是對你有害的。理論是如此。權力也是如此。

統一帶來了和平,但是也帶來了極權。

極權在一定的曆史時期有一定的積極作用,但是在大多數情況下,卻是起消極作用的。

秦朝的統一不僅帶來了集權,同時還帶來了暴政。在這種情況下,秦始皇所建立的中央集權製的政體對曆史所起的作用就是完全消極的。

七國分立時期的言論自由不複存在了,七國時期對人才的重視不複存在了,七國時期對知識的重視不複存在了。在七國對立的時候,大家都明白一個道理:誰得到人才,誰就有能力統一中國;誰得到人民的擁護,誰就有能力統一中國。所以統治者的行動受到一定程度上的限製。為了不使自己的國家落後,為了不至於使國家人才外流,他們必須虛心納諫,必須任用賢能的人,必須為他的百姓著想。可是,在統一後,這一切的動力都不複存在了。

在一個政權下,人才的流動成為不可能的事,同時輿論的自由也就成為不可能的事。於是,一切有利於發展的積極因素也就不複存在了。

在秦王朝的統治下,統一帶給人民的是不得不接受秦王朝日益嚴苛的法律,極權帶給人民的是不得不擔負起沉重的軍役與勞役。

人總是在如意之後才能求發展,總是在半死半活中維持生存,當他們感到活不下去的時候,他們就會放棄他們平時所珍視的和平以及他們的一切,在忿怒中把這個世界打得粉碎。

中國人所要求的總是很低的,他們隻要求能讓他們活下去,就願意作任何統治者的順民。可就是這樣一個願望還總是不能夠實現。

秦始皇統一了中國,也正是從此才把苦難中的中國人民從半死半活的生存環境推向了絕路。在秦帝國虛假的表麵繁榮之下,中國就像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而秦始皇卻興致勃勃地坐在火山口上。

曆史失望地看著不可一世的秦始皇,它不得不把他從曆史舞台上趕下去,連同他為曆史所帶來的這一切一切。……

威脅秦王朝的危機一直存在,企圖瓦解秦王朝統治的也不隻是個別人,隻是各種力量在向不同的方向運行,在秦王朝的嚴刑酷法下,一時還找不到一個突破口而已。

人民已經不滿意秦王朝的統治,曆史就會順應人民的意誌,打破這一殘酷的現實。六國的舊貴族們也在尋找反秦的機會,他們總是對失去他們昔日的權力與地位感到不甘心。

公元3世紀末,中國在秦王朝的統治下,雖然表麵上顯得強盛,但實際上,內部的各種危機都發展到不可解決的地步,爆發一場戰爭是不可避免的。隻不過在暫時的平靜之下,曆史要找它的代理人,在突然之間發出曆史的呼聲。

曆史在尋覓曆史就是一種無形的偉力,它可以在需要的時候任意創造著奇跡。

無論是哪一種入還是哪一種環境。隻要是曆史需要。他就會創造出來。

曆史在創造!項羽就是曆史的產物!2他望著秦始皇說“彼可取而代之”

當七國混戰時,曆史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人物,而曆史確實也找到了他,這就是秦始皇。當秦朝的統治無法繼續下去時,曆史需要另外一個光彩奪目的人物來取代秦始皇,曆史也找到了他,這就是項羽。

在當時各種反秦的地下力量中,項羽與他的叔叔項梁是不為人知的力量。

秦始皇南遊路過會稽的時候,百姓們都在遠遠地觀看著他那規模龐大的儀仗隊。在人群中,站著一個威風凜凜的大漢。顯然,他是為這從沒有過的氣勢所懾服,他的雙眼注視著從他麵前走過的一隊隊士兵,目光中閃耀著異樣的光芒。在一種興奮狀態中,他口中不知不覺地喃喃自語:“彼可取而代之。”

站在他身邊的一個中年男子吃了一驚,猛地伸出手,捂住了那大漢的嘴,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不要亂講話,這可是滅族的罪名啊!”

大漢這才從遐想中回到現實中來,警覺地掃視了一下四周。好在人們都被秦始皇的儀仗隊所吸引,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說的是什麼。他們這才鬆了一口氣,消失在人群中。

這就是項氏叔侄第一次在曆史舞台上亮相。

那個說“彼可取而代之”的大漢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項羽。站在他身邊的中年人就是他的叔叔項梁。

項羽原名項籍,項羽是他的字。但是在曆史上,他的字要比他的本名響亮得多,關於他的本名倒是很少有人提起了。

第一次出場,項羽就顯示出他與眾不同的性格。他的目標在一開始就定在取代他之前最偉大的人物上。

是理想?

還是幻想?

有時候理想與幻想之間幾乎就不存在什麼區別。

中國人早已經習慣於以成敗論英雄,這一點也表現在他們對理想與幻想的區別上。

不論你想要實現什麼,隻要你是成功者,中國八就會認為你當初確立的目標是理想;而當你是失敗者時,中國人一定會把你的理想斥為幻想。

在這個問題上,項羽卻是一個例外。雖然他在後來與劉邦爭奪天下時是失敗者,但是在與秦王朝的角逐中,他畢竟是勝利者。所以中國人對項羽的評價曆來是紛紛雜雜。但有一點是共同的,大家都承認項羽是個有理想的人,而不是說在他的思想中充滿著幻想。

項羽也確實在以自己的行動證明著自己所說過的那一句名言:“彼可取而代之。”從項羽登上曆史舞台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充分地表演著他自己,他把所有的聚光燈都吸引在自己的身上,使與他同時代的所有明星為之失色。

從他最初起兵,到他進入秦國的都城鹹陽,一共不過用了4年時間,他就取代了秦國的帝王,重新實行起分封製度,依他自己的意誌把中國分成若幹塊,似乎國土不過是屬於他的小玩藝。

並不是每一個英雄都可以做到這一點。

就是最初實行分封製度的周王朝的統治者們也沒有像項羽那樣任意地分割中國,他們不得不保留商王朝遺留下的各種各樣的小諸侯國,不得不承認各地在周取代商之前就早已存在的地方勢力,還不得不加封商王朝的後裔即他的敵人為諸侯。一切都顯得不得已,而一切都是從穩定統治的目的出發。

可是項羽的分封之中一切都顯得那麼的隨意,一切都是從他個人的好惡出發。

項羽更具有魅力。因為他掙脫了所有的束縛。

項梁、項羽叔侄出身於楚國一個貴族家庭中。項氏家族世世代代在楚國作將軍。因為楚王給他們家族的封地在項這個地方,所以,漸漸地,他們就把他們世代所居地方的地名作為他們家族的族姓。

項梁的父親項燕是楚國後期的名將。當秦國老將王剪率60萬大軍攻打楚國時,項燕兵敗被圍,自殺而死。也有的人說是被秦軍所殺。反正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項燕在這次戰爭中去世。項燕的死不但使楚國失去了萬裏長城,更加難以抵抗秦國的進攻;也使項氏家族失去了參天大樹,在楚國的地位一落千丈。隨著楚國被秦國所滅,項氏家族也不得不離開他們世代居住的地方,為逃避仇家的追殺而四處流浪。對於項氏家族的成員來說,國仇與家仇是統一的。他們對秦王朝的統治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他們在尋找時機報複。

項氏家族中最優秀的入物應該說是項梁。是他帶著自己的侄子項羽來到會稽。

世家大族的子弟在成才的道路上往往都是走兩個極端:要麼是嬌生慣養的紈絝子弟。要麼就是受過良好係統教育的預備入才。項梁顯然屬於後者。

當楚國還沒有滅亡,項氏家族還有地位的時候,項梁並不是一個引人注意的人物。他在項氏家族中還沒有發展到當權的時候,項氏家族就不複存在了。他沒有得到施展自己才華的機會。國破家亡後,他帶侄子逃亡會稽,才第一次展示了他的交際才能。在會稽,他作為一個來曆不明的外鄉人,不但站住了腳,而且還漸漸地成為當地士大夫的領袖。甚至當地名門大族中有婚葬大事時,都不約而同地請他來主持、操辦。在當時的情況下,項梁的才能也隻能表現在把規模龐大的婚禮或者是葬禮安排得井井有條上。

論到名譽和地位,項梁很快地就都擁有了。

項梁並不是對安逸生活心懷戀繾的人。他追求的不是富貴,而是事業——一種前所未有的事業,是他項氏祖先都不敢想像的事業。——他要憑自己的能力,恢複楚國和他項氏家族昔日的榮耀。

他憑的是什麼?可以說他一無所有,有的隻是一股執著的追求。

英雄天生要接受盤與火的洗禮。

也可以說,在項梁的心目中有一個夢,他之所以充實地活在世界上。為的就是把他心目中這個美麗的夢幻變成現實。也許這也可以稱為項梁的理想。

但是項梁在沉默。他是在沉默中準備。他是在為自己東山再起的機會而準備。麵對秦王朝的暴政,他似乎已經看到了這個機會。他憑著對政治、對時局的了解,敏感地意識到秦朝的統治不會太久了。

為爭奪天下的8標而準備,最急的莫過於人才。

項梁首先著手秘密準備的也就是人才。

每次為人家主辦婚葬大事的時候,項梁都暗中以兵法的原則給各人分配任務,以此試驗他所交往的每一個人的辦事能力。他在暗中早就看好了誰能擔任什麼樣的職務。他是在心中安置著自己的帝國。

在項梁起兵反秦後,曾經有一個他在會稽時的老熟人找到他,抱怨項梁不肯給老朋友安排一個官職。項梁當眾指出,在以前某某人的喪事中,曾經交給他什麼什麼事情,而他竟不能處理完滿,因此知道他的辦事能力不行,所以不敢給他什麼官職。其人慚愧而去。

在項梁的人才準備工作中,另一個重要的內容就是培養自己的侄子項羽。從本質上講,項梁需要一個接班人。他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倒下去,他不希望自己的事業因自己的死而中斷。他自己因為多年的流亡生活而沒有子女。侄子項羽就成為他必然的培養對象。

英雄都希望不死。當這種願望強烈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們甚至會因此而做出十分可笑的事。唐太宗作為一代明君,尚且服食金丹,何況是其他人了。但是英雄並不是怕死,他隻是想把自己的事業進行下去。從這種目的出發,項梁的選擇是正確的。

當你的事業不因為你的死停頓下來時,你也就是實現了入生真正意義上的永生。

項羽並不是一個笨人。他也像他的叔父項梁一樣有著遠大的誌向,但是他卻是一個不肯下苦功夫學習的入。

最初項梁教項羽學文,項羽剛認識一些字就開始不愛學了。項梁於是又教項羽學武,他一開始倒是對耍刀弄劍極感興趣,但同樣又是過不了多久,項羽又厭煩起來。項梁感到十分失望地訓斥他,項羽不服,為自己辨解道:“學文有什麼用,隻不過是能寫一寫自己的名字而已;學劍又能有多大用處,最多也不過是戰勝一個對手而已。如果真的要我去學習,我就要學習些能戰勝幹人萬人的本領。”

項梁聽侄兒這麼說,正中下懷。很慶幸自己終於有了一個合適的接班人,也可以說,他教項羽學文習武的最終目的,正是要把他培養成為一個出色的軍事統帥。於是他開始教項羽學習兵法。項羽對此十分高興。但也沒有過太長的時間,項羽的老毛病就又一次表現出來。他對兵法也是所知並不太深,就不願意深入學習下去了。

沒有韌勁的人不會成就一翻大事業,因為曆史也是對人的考驗。

但曆史給每一個人機會,以便他們可以充分地表演他們自己。

“張楚興,陳勝王"

公元前209年,秦始皇去世。他的小兒子胡亥登上了帝位,這就是秦二世。

秦始皇在統一中國以後,取消了西周王朝曾經實行過的分封製,建立中央集權的封建國家。他認為自己統一中國是一項了不起的功績,他的功德可以超過中國曆史上最有名氣的三皇五帝,所以他不再像戰國時期的統治者一樣,是稱王,而是設立一個新的稱呼——皇帝。秦始皇覺得,六國的勢力已經在他的軍事力量麵前徹底地瓦解了,沒有人能夠威脅到他的家族的統治,他本人不但可以一直統治下去,就是他的子子孫孫也可以一直統治下去。所以他自稱是秦始皇,也就是說,他是秦國的第一個皇帝。他命令大臣們將來要把他的繼承人稱作秦二世,他希望他的後代可以這樣一世、二世、三世地傳下去,一直傳到幹世、萬世。可惜的是,秦始皇隻是在夢想中生活,他的統治不但沒有進行到千世萬世,就在他死後,他的兒子秦二世時期,秦帝國的大廈就倒塌下來。

也正是從秦王朝開始,中國曆史上出現了一個頗為有趣的現象,所有的王朝幾乎都是在第二世或者是第三世上出現王朝統治的危機,短命的王朝就此滅亡,能渡過這一危機的王朝大多可以延續三四百年。

究竟是巧合,還是曆史創造的一種規律,我們一時還得不出定論。但是秦王朝確實是在中國曆史上開創了許多東西。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據史書的記載,秦始皇本人並不想將皇位傳給他的小兒子胡亥,而是想傳位給大兒子扶蘇。

當秦始皇在巡遊途中生病以後,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是不行了,就寫信給他的大兒子扶蘇,命他回京城為自己辦喪事。當時扶蘇正在北部邊疆與名將蒙恬一起同北方的匈奴族人作戰。可是秦始皇並沒有能支持到返回都城,在途中,他病死於沙丘平台。丞相李斯擔心秦始皇去世的消息傳開以後,天下有變,因此在途中沒有發喪,而是把秦始皇的屍體裝在車中,命秦始皇生前寵幸的太監趕車,每天仍舊派人呈進飲食。有人奏事時,就讓太監在車中表示同意。李斯想趕回京城再發喪。當時,知道秦始皇已經去世的人隻有幾個執事的太監及李斯、趙高、胡亥。

趙高曾經做過胡亥的老師,一直就很得胡亥的信任。就在秦始皇已死還沒有發喪,他們向京城趕去的途中,趙高展開一場曆史上少見的陰謀活動。

趙高很關心地對公子胡亥說:“皇上已經駕崩了,但是他臨終對皇子們可並沒有加封。他隻是給他的長子留下了一封信。他的長子一旦從邊疆回來,一定是由他來繼承帝位,到那個時候,你可是沒有一尺一寸的土地。這可怎麼辦才好?”

陰謀家在實現自己的陰謀時,都不肯承認他所作的一切是為自己的利益,而總是說他是在為他人的利益操心。

即使是在自己的老師麵前,胡亥也裝得很忠誠,他說:“我聽說過這樣的話,賢明的君主了解自己的臣下,賢能的父親了解自己的兒子。父親去世了,但是他臨終時並沒有加封我們,我們又有什麼可說的呢?”

趙高說:“不對啊。現在可以說,所有的權力都是在你、我與丞相李斯的手中。希望你能為此作出一點努力。使人作自己的臣下和自己作他人的臣下,製人和受製於人,那可不是一樣的啊。”

胡亥不能不對此動心,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擔心之處。最後他對趙高說:“現在,父親的喪事都還沒有辦,我為這種事去與丞相陰謀。這不太好吧。”

趙高說:“時機不等人啊!如果等一切都妥當了,再去辦這件事,恐怕就已經錯過機會了。”看到胡亥點了點頭,趙高知道他是同意自己的說法,於是趙高接著說,“這件事不與丞相商議是辦不成的,請讓我代表你去與丞相說一說吧。”

胡亥當然需要這樣一個人,他不可能為了自己篡位的事情親自去作丞相李斯的工作。胡亥對趙高的建議默許了。

於是趙高秘密地找到李斯。他開門見山地對李斯說:“皇上駕崩了,他賜給他的長子書信,讓他趕到鹹陽去參加他的葬禮並想讓他作自己的繼承人。現在書信還沒有發送出去,是在胡亥那裏。可以說,目前立誰作太子,可就是您和我一句話的事。請問,這件事您想怎麼辦?”

李斯感到十分震驚,他說:“你怎麼竟然說出這樣亡國的話來,這種事情也是我們作臣下的所應該討論的嗎?”

趙高早就想到李斯會這樣說,他也早就想到了如何才能打動李斯,說服李斯。他這時不慌不忙地問:“您自己想一想,論才能,論功勞,論計謀深遠,論得天下人心,論受到太子的信任,您哪一樣可以與蒙恬相比?,,

李斯說:“這五點,我都比不上蒙恬。”

其實,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受到太子的信任這一點比不上。因為太子扶蘇在蒙恬的部隊中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們相處得一直很好。如果扶蘇回朝即位,他第一個要提拔的人必然是蒙恬。這一定直接威脅到李斯的地位。這些李斯也不是不清楚。

趙高接著說:“我僅僅是一個太監,靠著皇帝的信任,得以在宮中管事20年。在這20年中,我就從來也沒有看到過我們秦國的哪一個丞相是被罷免的,無一例外地都是被處死的。先帝一共有二十幾個兒子,他們的才能我想您都是十分了解的,其中長子最是剛毅勇武。如果他繼承了皇位,他一定要任用蒙恬作丞相。到那個時候,您想一想,您是不是還能活著離開朝廷,回到自己的封地上去作你的通侯。我受皇帝的命令教導胡亥學習法律,我是了解他的為人的。我從未見過他有什麼過失,而且還慈愛仁厚,輕財重士,先帝的兒子中沒有一個可以比得上他的,他是最適合的繼位人選。可這件事得全靠您來主持。”

李斯聽出了趙高話中的弦外音,——暗示他,如果扶蘇即位,他可能因為妨礙蒙恬的晉升而被殺。李斯淡淡地說:“我李斯本來就是一個普通的百姓,是先帝抬舉我,讓我作了丞相,還封我作通侯,把安危大任交到我的身上,我怎麼能違背他的意誌呢?忠臣不怕死,我也就是一個奉職守法的臣下而已。請你不要再說了,你的話是在使我犯罪。”趙高說:“識時務者為英雄,現在的天下,也隻有立胡亥這樣的人才可以平定下來,您怎麼竟認識不到這一點呢?從外製中就是惑,從下製上就是賊,秋霜一降,花木都落,難道連這一點您都認識不到嗎?”李斯何嚐聽不出趙高話中有話,他不能不心動。但是他還是要與趙高堅持下去,至少是在這樣的大事上,他做為丞相決不可以一下子就表示同意。他不理趙高的暗示,轉了個話題說:“以前晉國因為換了太子,結果連著三代人的時間都沒有安定下來。

齊桓公的兒子們相互爭位,都落了個不好的結果。商紂王不聽勸諫,甚至殺了他自己的親屬比幹、最後鬧得失去了他的國家。這三件往事,都是因為他們逆天而行,所以才形成天下大亂的結局。我可不願意作出這種事來,我寧可順天行事,也不陰謀這種叛逆的事。”

趙高說:“上下同心,可以長久。您聽從我的勸告,可以保您長有侯位,世世相傳,長壽長樂,不聽從我的勸告,隻怕是會給自己和兒孫招來殺身之禍。明智的人應該善於把壞事變成好事,現在可就看您怎麼辦了。”

趙高話已說盡,他做出了走的姿態。

李斯不由得仰天長歎,流下了眼淚。他本意是不想違背秦始皇的命令的,但是他也知道,趙高說的話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在權力與利益的逼迫下,他不得不選擇胡亥。執行秦始皇的遺命,意味著會使他失去現在已經獲得的一切。李斯終於對趙高說出他的真心話:“我生在亂世,既然不能夠下決心為國家利益而死,還說什麼呢?”

於是,李斯與趙高一起。假傳秦始皇的遺命。立胡亥為太子。他們扣鷺了秦始皇給公子扶蘇的信,另外偽造了一封信給公子扶蘇,命令他自殺。

他們趕回都城給秦始皇發喪。同時室布公子葫亥即位為秦二世。

權力,以及由屹而帶來的富貴。引誘著一代又一代人,使他們失去自我。曆史上無數罪惡都源自於權力。

胡亥其人,如果說到治理國家的各項才能,他沒有哪一個方麵可以與秦始皇相提並論;但如果說到殘虐、荒淫,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繼續著秦始皇的窮兵黷武政策。

胡亥即位的時候,還隻有21歲。他與他的老師,也是他最親信的人趙高商議:“朕年輕,又是剛剛即位,恐怕各地百姓不見得是真心的歸附。先帝在時,總是巡幸天下以表示我們秦國的強大,達到威攝天下的目的。現在如果我一即位就不再巡行各郡縣了,恐怕會讓天下人以為我們秦國衰弱了。”於是,秦二世開始像秦始皇一樣,勞民傷財地在各地巡遊,凡是到了秦始皇到過的地方,他也學著秦始皇的樣子,刻石紀功,而且把他下令刻的石碑立在秦始皇刻的石碑的旁邊。

同秦始皇時相比,二世不單是功德上更加少了,缺德上更加多了,而且他還有一樣事情無法與秦始皇相比,那就是他引起了統治集團內部的矛盾。

秦二世是以非法手段取得的帝位,所以在這個問題上他總是有一點作賊心虛,他私下裏問趙高:“現在有的大臣不服我,官吏們也都有相當大的權力,還有諸位公子,他們也一定會與我爭奪帝位,這些事都應該怎麼辦?”

趙高說:“這些事我早就想對陛下說,但由於怕您認為我在挑撥是非,而沒有敢說。先帝所任用的大臣,都是天下知名的大貴族,他們都是祖輩對國家有功,所以他們的地位是從他們的祖先那裏就傳下來的。而我一向不是什麼貴族,不過是一個平賤的人罷了。幸而得到陛下的抬舉,把我任命為大官,命令我掌管機密大事,而大臣們都是表麵上聽從我,實際上他們並不是心服。現在,正好您可以借著出外巡遊的機會,把郡縣守令有罪的都以法除去,從大處說,可以借此來威攝天下,從小處說,也可以把我們一向認為不順從我們的人除掉。現在的年代是崇尚武力的年代,不能以文治為主,希望陛下順應社會的潮流,盡管用刑,不要遲疑。”

就在這樣一位老師的教導下,秦二世對他手下的重臣及他的兄弟們大開殺戒。這就導致了統治集團內部的不安定。

秦始皇在世的時候,憑借著戰勝六國的餘威,憑著國家發展中的慣性作用,秦帝國還能支持,還能有足夠的力量壓製住反對他的勢力。可是當秦二世上台以後,特別是在他的政令中處處透露出他的昏庸無能以後,在秦始皇極權統治下的人們對秦朝統治者的恐瞑心理開始消失。

暴政對於人民來說也隻是紙老虎。當它不再能嚇住人民的時候,人民就會把它撕碎。

就在這一年的七月,陳勝、吳廣在大澤鄉領導了起義。

火山噴發了!

他們本是趕往北方服兵役的戍卒,如果不是天降大雨,使他們無法趕路,以至於不能按照規定日期到達目的地的話,他們仍舊會是安分守己的農民,不會冒死首先打出反秦的旗號。僅僅是由於害怕秦國嚴苛的法律會對他們誤期的罪責給以懲罰,他們在陳勝、吳廣的煽動下,推陳勝作他們的首領,開始了他們與命運的拚搏。

中國的農民起義盡管很多,多到每一個王朝的滅亡都是因為大規模的農民起義,但是其中成功者卻十分罕見,究其原因,也就是因為,他們的起義都是在活不下去時無可奈何地與命運鬥爭,而不是有著預期目的的行動。

陳勝的話說出他們造反的真正原因:“大家因為遇到大雨不能趕路,現在肯定是不能按期到達了。依照秦國的法律,凡是不能按期到達的,都是死罪。即使我們僥幸沒有被判處死罪,但是戍邊而死的人本來就占總數的十分之六七。壯士不死則已,如果死,就一定要留下英名。王侯將相難道是天生的嗎!”

當不管怎樣都是一死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會想到要死得壯烈一些。

陳勝自立為張楚國王,對外他們假稱是公子扶蘇與項燕起兵反秦。陳勝畢竟隻是一個農民,他隻想到在南方地區項燕有很高名望,而且他是兵敗後生死不定;扶蘇應該繼承皇位但是被人陰謀篡奪了,這兩個人最能得到百姓們的同情。以這兩個人的名義作號召,最能得到百姓的支持。但是他並沒有多想一想,這其中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矛盾,與秦國作戰的楚國將軍怎麼會反過來去扶保秦國的太子呢。

好在曆史並不認真。中國的老百姓一向就是輕信砉,——隻要符合他們的心理要求,他們可以對任何稀奇古怪的事情堅信不移。

中國的百姓中最容易產生盲從,卻很不容易產生信仰;最容易產生迷信,卻不容易產生宗教。

榜樣總是對人的行動起著催化劑的作用。陳勝、吳廣起義喚醒了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貧苦農民們,他們以極大的熱情拿起武器,投入到反秦的武裝鬥爭中。陳勝王的勢力發展得很快,以至於他在相當短的一個時間內,就有能力派出五路大軍伐秦。

第一路,也是陳勝最重視的一路,由吳廣親自統帥,圍攻軍事重鎮滎陽。

第二路,由曾在楚國名將項燕軍中任視日官的周文作統帥,向西進攻秦國的核心地區——關中。

第三路,以武臣為統帥,向北收略趙地,一方麵擴大張楚政權的實力,另一方麵也是配合周文的進攻,對北方的秦軍起到一定的鉗製作用。

第四路,以周市為統帥,力圖平定魏地與齊地。向東方擴展實力。

第五路,以鄧宗為統帥,向江南一帶進軍。

張楚政權從它建立的第一天起就作出了與秦軍決一死戰的決定。

陳勝的戰略意圖是很明確的。他一方麵要向東、南、北三個方向擴張自己的勢力範圍,另一方麵他也要西進,對強大的對手秦王朝主動采取攻勢,但是他的軍事部署卻是完全錯誤的。應該是將主力放在周文一路,進攻關中,與秦軍決一雌雄,勝利了就可以摧毀秦王朝的統治,失敗了也可以借助於在大江南北已經取得的地盤圖謀與秦再戰。自戰國時代以來,中國一直就是東方與西方兩大勢力範圍在對抗,如果陳勝可以控製住東方的地盤,他未必不可以與秦國分庭抗禮。陳勝將主力放在吳廣一路上,反映出他的心無大誌。不敢與秦軍作正麵決戰,而是試圖在中原建立自己的小王國,作一個樂土之君。這種兵力上的部署使陳勝的部隊從一開始就處於被動的局麵:勝利了,不過是爭得半壁江山,而且是四戰之地的半壁江山,無險可守,失敗了,就立刻土崩瓦解,被敵人分割、消滅。

事情還遠沒有這麼簡單。另外一個不為人所注意的災難也在無聲無息中來到陳勝王的隊伍中。

迅速膨脹起來的勢力一定會迅速產生內部分裂。

陳勝的力量也是如此,

八月,陳勝的部下葛嬰來到九江地區,在沒有陳勝命令的情況下,立襄強為楚王。同月,武臣的部隊到達邯鄲,在趙地貴族們的鼓動下,武臣自立為趙王。封陳餘為大將軍,張耳、召騷為左右丞相。陳勝派出的五路大軍有兩路就這樣被自己的分裂所瓦解了。武臣的自行其是,使西入關中的周文部隊成為沒有任何後援的孤軍。

周文的部隊很大一部分是他剛剛招募進來的農民,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周文決定後退,他們就會潰不成軍。而且,章邯的秦軍也就可以無可阻擋地直逼陳勝王的都城。在陳勝王派出的南北兩路大軍都已經不服從陳勝王領導的情況下,讓秦軍迅速地攻入張楚政權的中心地區總不是一件好事。

周文選擇了進攻。

但是他的部隊是深入秦國內地關中的一支孤軍,他的失敗也是意料中的事。

九月,周文在攻到秦國都城鹹陽附近的戲地之後,被秦名將章邯擊潰。

十一月,周文兵敗自刎。西進部隊覆沒。

陳勝王派出的五路大軍,有三路已經不複存在了,而吳廣卻仍舊在執行著陳勝王攻打滎陽的命令。結果是屯兵於堅城之下,正犯了兵家大忌。這一路軍的失敗也是不可避免的了。至於出現部將殺害吳廣的事件,那隻不過是一個不重要的小插曲而已,悲劇的基調早就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