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大家似乎看見他揚起一條手帕呼喊著:“噢嗨!費力卜。”

這件事肯定會變成事實,大家盤算過無數次。甚至於說起應該用叔叔的錢在安穀韋爾附近去買一所小的鄉村別墅。我不敢肯定我父親對於這個話題沒有找別人討論過。

我的大姊當時二十五歲;另一個二十三歲。她們都還沒有出嫁,而這件事當時對於我們是一個憂慮。

結果有一個想求婚的人被介紹給二姊了。是一個機關裏的職員,家境貧窮,但是是正直的。我一直相信茹爾叔的那封信,有天夜裏我拿出來給那個年輕人看,他於是下定決心求婚了。

大家急忙接受了他的請求,而且決定在結婚後,全家一起到哲西島去作一次短期的旅行。

作為窮人,哲西島是個旅行的理想地。地方不遠,坐著一隻海船渡過海峽,就到了外國,那個小島歸美國管轄。因此一個法國人經過三小時的航海時間,就可以見到一個鄰國的民族住在他們國內的情況,和研究這個被英國國旗保護的島上的風俗習慣,那種風俗真糟糕得就像那些說話率直的人所說的一樣。

到哲西島去的那次旅行,變成了我們一心關注的事,我們僅有期待和我們隨時都念著的夢想。

我們終於出發了。我現在還清楚記得那簡直就像是昨天的事:輪船在大城碼頭邊生了火,我父親緊張地注視著我們那三件行李上船,我母親惦記最多,挽著我大姐姐的胳膊,好像自從另一個姊姊出嫁了之後,她就孤獨得如同一隻孤苦伶仃地留在原有窩裏的僅有的雞雛了;在我們的後邊,才是那一對總是落在後邊的新婚夫婦,他倆常常弄得我回轉頭去看。

汽笛響了。我們都上船了,隨後船離開堤岸,在一片寬廣得仿佛翠色的大理石桌麵一般的海麵上開動了。我們看見海岸在那兒跑著,大家都幸福得而且開心得和世界上不大旅行的人一樣。

我父親的大肚子,在他那件當天早上被人上上下下拭幹淨所有油跡的方領大禮服裏邊挺著,而他的四周,散布著那陣在平常出街日子必定聞得見的汽油味兒,這味兒讓我意識到那是星期天。

忽然他看到了有兩個男遊客正邀請兩個時尚的好遊客吃牡蠣。一個衣裳破舊的老頭,用小刀一下撬開了它的殼子交給男遊客們,他們接著又交給那兩個女遊客。她們用一陣優雅的姿勢吃起來,一邊用一塊漂亮的手帕托起了牡蠣,一邊又向前伸著嘴巴避免在裙袍上留下痕跡。然後她們用一個快速的小動作喝了牡蠣的汁子,就把殼子拋到了海麵去。

我父親肯定受到那種在一艘開動的海船上吃牡蠣的優雅行為的誘惑了。他認為那很氣派,又文明,又高貴,於是走到了我母親和我姊姊們身邊,一邊問:“你們想我請你們吃牡蠣嗎?”

我母親由於那點兒開支,一時擔心起來,然而我的姊姊們卻馬上接受了。我母親用一種反對的語氣說:“我吃了肚子痛。你隻請孩子們吃吧,但是別多吃,不然你會弄得她們生病的。”

然後,她又側轉身,對著我說:

“關於約瑟,他不必吃;男孩子們,我們是不應嬌慣他們的。”

如此,我就留在母親身邊了,認為這種待遇是不公平的。我用眼睛瞧著我父親,他正嚴肅地領著他兩個女兒和一個女婿去找那個衣服破爛的老頭。

那兩個女遊客剛剛走開,於是我父親指點姊姊們應該怎樣文雅地吃,才避免讓教汁子流出來;他並且想做出一個樣子,於是就拿起了一個牡蠣來。正在模仿那兩個女遊客的時候,他一下把汁子全都撒到了自己的方領大禮服上了,之後我就聽見了母親責怪地說:“哎呀,一個人安安心心待著多好。”

然而我發現我父親忽然像是心神不定,他走開了一會,眼睛緊盯著家裏那幾個繞著牡蠣販子身邊忙著的人,隨後忽然間,他朝著我們走過來了。我見到他臉色蒼白,並且一雙眼睛也是迥異的。他小聲對我母親說:“這非常奇怪,那個牡蠣販子真像茹爾。”

我母親驚呆了,她問:“茹爾?”

我父親繼續道:

“就是……我的兄弟……如果我以前不知道他在美國有了好地位,我簡直相信那就是他。”

我母親驚慌失措,地說:

“你發瘋了!你既然明明知道那不是他,為什麼又說這種瘋話?”

但是我父親依然堅持:

“你去看看他吧,克娜立斯,我認為由你親自去證實一下比較好。”

她走起來去找她兩個女兒。我呢,也關注著那個人。他是年老的,髒兮兮的,滿臉皺紋的,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他的活計。

我母親轉來了,我看見她正發抖。她快速地說:“我認為是他。你去向船長探聽探聽消息吧。重要的是一定慎重處理,避免這壞蛋現在再落到我們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