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傍晚,我又在另外一個地方找到了一隻死鹿,我高興地把兩隻後腿扛到山上來。母狼看我時眼睛眨動了幾下,這讓我覺得它變得溫柔多了。我像過去那樣把鹿肉剁成小塊向它扔去,但它這次沒有馬上開始用餐,而是先把我打量了一陣,好像在說:“你自己為什麼不吃?”看到這種神情,我的膽子陡然變得大了,雙手捧著肉向它移近。兩隻小狼從母狼身邊一躍而起跳到我的腿上,然後用小爪子撕扯著我手上的鹿肉。
我朝前挪了兩步進入母狼鐵鏈的長度之內,我感到兩條腿不自覺地開始打顫。母狼蹲在那裏一動不動,我也就地坐下來緊張地盯著它,心一直提到嗓子眼裏。此時此刻,隻要它縱身一躍把大嘴張開,我的胳膊或脖子立馬就會鮮血噴湧。那天,我一直克製著心底的恐懼和母狼對坐到很晚。等月亮升起來時,我看見母狼把眼睛閉了起來,小狼圍在它的身邊安靜地睡去。
揮手道別
半夜,我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外麵傳來了一些很陌生奇怪的嘈雜聲,我把頭伸出帳篷一看,簡直嚇得魂飛魄散:在我的圍欄四周環立著七八隻黑色的狼影,它們正虎視眈眈地向我張望。我馬上翻身坐起來,取下雙管獵槍握在手上,可是我不敢輕舉妄動,隻要我的槍聲一響,它們就會發瘋地向我撲來。我朝母狼那邊望去,發現它正直立著身子,四隻小狼焦躁不安地在母狼的身邊轉來轉去,嘴裏發出低低的叫聲。我心裏叫苦不迭,如果提前拾些幹柴放在外麵就好了,隻要我燃起篝火,狼群就會四散逃走。現在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事態的發展,萬不得已的時候隻能拚個魚死網破了。
看到帳篷裏毫無動靜,有兩隻站在門口的狼用前爪開始撥弄木柵欄,當一隻狼的前腿再一次伸進來時,我拾起一根短木棒用力砸去。狼受到冷不防的一擊發出驚恐的狂叫,隨後幾隻狼都一齊圍過來向我發出可怕的低吼。它們像人一樣站立起來,綠燦燦的眼睛放出凶光。
正在我感到萬念俱灰時,隻見母狼將頭高高昂起,發出一串聲嘶力竭的長嗥,叫聲在寂靜的曠野回蕩,仿佛大地也在隨之震顫。接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跡發生了:圍在我帳篷外的群狼突然間向荒野奔去,一眨眼工夫就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我癱軟地坐下來,懷裏抱著槍一直等到天亮。
當太陽照進帳篷的時候,噩夢般的驚悸才慢慢從心頭消失。看著小狼在貪婪地吃奶,我懷著感激向母狼走去,我仍然把步子邁得很小,但我一點都不像原來那樣感到害怕。在離它們隻有兩步遠的時候,我停頓了一下,母狼依然半閉著眼睛,露出一副安閑慈祥的神態。我又向前邁了一步,這時兩隻小狼放掉媽媽的奶頭奔到我的腳邊輕輕咬我的褲腳,我連忙蹲下來愛撫它們,把它們一齊抱進懷裏。母狼把眼睛張開,兩邊的耳朵向上豎了幾下,然後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我一手抱著小狼,另一隻手試著摸了一下被捕狼器夾著的狼爪,幸好隻有兩個腳趾被鋼齒咬住,如果及時放開它,這隻腳估計還不會殘廢。我必須現在就開始行動,母狼已經信任我了。
我把捕狼器連同母狼的前腳輕輕向外移動了一下,母狼低叫了一聲,我嚇得一哆嗦,趕忙停了下來。母狼又恢複了常態,這說明剛才隻是因為疼痛而不是惱怒。我把狼夾擺平,一隻腳踩住彈簧板,兩隻手一齊向兩旁按壓,隻聽見“嘩”的一響,鋼夾被我弄開了,母狼迅速抽出了它的傷腳。有幾秒鍾的工夫,我與母狼都站在那裏不動,彼此都驚喜不已。
母狼悲嗥著跑來跑去,雖然有一隻腳還不能著地,但奔走的步伐仍然矯健輕捷。四隻小狼歡喜地跟在它的身後發出狂喜的叫聲,它們一起分享著母親重獲自由的幸福。
我懷著一絲不安退到帳篷外麵,此刻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如果它狼性大發恩將仇報,我將如何是好?
可是,它們沒有逃走。母狼狂奔了一陣後突然停止步伐,然後朝我這邊走來,在離我兩三米遠的地方,它站住了,長長的尾巴拖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小狼都聚到母狼的身邊,使勁朝媽媽身上躥,發出的聲音像搖籃裏的嬰兒那樣可愛。
過了一會兒,母狼帶著小狼開始一跛一跛地朝森林走去。走了幾步,它們又折回身站在遠處向我注視。不知是出於眷念還是好奇,我決定跟在它們身後。它們沒有徑直折回小狼呆過的洞穴,而是順著草木稀疏的石山來到一片草地,在草地盡頭一片雜樹叢生的環形地帶,我看見有八隻黑灰色的狼在那裏迎接母狼。我猜想,它們是屬於一個母係家族的成員。幾分鍾之後,母狼遠遠望著我發出一聲長嗥,緊接著其他幾隻狼也一起發出類似的嗥聲。當最後的叫聲在山穀間回蕩的時候,這群狼終於從我的視線中消失。
我獨自回到宿營地,第二天我就將帳篷又轉移到河岸上,順便我把捕狼器也帶下來,將它掛在河邊一棵大樹的樹枝上。一個星期以後,我離開了庫普列洛夫島。
(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