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逼近黃昏,吳司事作別陳冬,回到家吃了一頓滋味不明的飯。
總體上他是一個生活態度積極的人,抱怨生活的不公與沉重並不是他常有的情緒。大部分時間裏他也確實忙得顧不上其它。但生活是多麵性的,不可能會有人十年如一日的隻擁有一種情緒,生活裏相應的點會觸發相應的情緒。今天他產生了這種稍顯抱怨嫉妒的情緒也是被相應的點觸發出來的。而且生活中這些點決不隻一個,而是多個。在這裏我們不作它述,隻論今天他偶遇到的這一個活生生的觸發點。
前麵所知,陳冬是吳司事平生首戀之人。若不是當年家中變故,他也憧憬著跟陳冬告白後再一起跟進大學校園的夢境。即使夢境是為幻想,起碼那時他有著大膽幻想的權利與資格。
然一昔之間麵目全非。
他的抱怨對準的是存在於生活陰暗之處的無情推手。他的嫉妒則是對於李德揚。不,這說法並不準確。與李德揚這個人關係不大,實際上他蠻喜歡李德揚的,他們以前的同學情誼也良好無疑。關鍵在於陳冬,因為李德揚與陳冬關係匪淺,同時他們關係匪淺的原始推動力中還有著陳李兩家世代交好這一強大深厚背景。這樣一來,假如他當年未曾遭遇家庭變故,那他在與李德揚“競爭”陳冬時也會毫無懸念地被全麵壓製。
真是笑話!這人腦袋壞了!人陳冬都已經說自己和李德揚別無另外發展了,為何還要胡思亂想?更何況,何來競爭?於李德揚處,他與李德揚除了那一份同窗情,平日裏壓根毫無關聯;於陳冬處,從那時起,從將告白的話與爸爸的遺體一起化去的那一刻起,陳冬這人便在他的生命中永恒地定義為了朋友。
他是吳司事,是那個以工廠和家庭為主旋律的吳司事。這不,正吃著飯呢,外頭來一同宗親人,喊他去逝世叔公家商量一些出殯的事。說是商量,實際哪用得跟他一毛頭後生商量,無非是要分點雜事給他罷了。臨出門,聽媽媽有幾句咳嗽,他就又記了下來,在叔公家忙完後繞道藥店,買了一點治日常感冒咳嗽的藥一起帶回了家。
我們不能就此斷定他對死者不敬,在這位叔公的整個葬禮過程中,他絕對已經做得中規中矩,禮數周全。但當他走在近親隊列中時,他又同時確實是在想一件與葬禮無關的事,一件關於創業的事。
年輕人最不缺的就是激情了,而激情激發夢想。於他而言,最大的夢想無非是振興家境,為此他無疑需要成就一番事業。同時在他現在所工作生活那個地區,在那些工業城鎮裏,有無數的工廠工人,他們一起日夜穿梭於生產車間,操作著一台台大力支撐了潮汕經濟的機器。在這些人們之中,同樣不缺乏與他一樣抱有雄心壯誌的年輕人,眼下他身邊正有兩個這樣的年輕人與他同行。我們暫且潮汕化一些,稱這兩個年輕人為甲後生兄和乙後生兄好了。
不錯,他走在送殯隊伍中所想之事,正是與甲乙兩位後生兄先前提起過的辦紙箱廠一事。源於前些天的一頓大排檔,幾杯酒下肚,來往街車的鳴笛聲鑽進耳窩,始終揣在懷裏的創業夢便洶湧翻滾起來。紙箱廠躍上大圓木板桌上的啤酒杯之中。他們豪情敘說目前所擁有的能有利於成就這件事的條件。首先甲乙兩位後生兄是紙箱廠的熟手工人,如此技術便不成問題;其次吳司事在現在的廠裏是做跟單的,他可以負責外出跑業務,同時他懂一點財務知識,應付一個三人小作坊的流水賬基本不在話下。機器也好解決,在工廠遍地的工業城鎮裏,淘一兩台好用又便宜的半新機器不過是費會功夫的事。
萬事開頭難,而開頭最難的在於錢。三人一和算,此事約八萬塊可解決。資金是愁人的事,最愁的是吳司事。即使三人成行,可以將資金負擔分攤開來,但於吳司事而言,他每天將自己捆在工作上也隻是將將維持住了這個家,再要拿出數萬塊錢來做這件事,難!實在是難!
可困難澆不滅胸膛中沸騰的熱血與迫切需要成功的渴望。看吧!錢的事還沒影沒跡,他甚至想到了要占最多份額,一舉拿下領頭人交椅了。真可謂年少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