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離醒來時,睜開眼一看,四周靜謐無聲。
雲床上幹淨潔淨,粗布被子能聞到淡淡清香。窗外竹枝搖曳,銀輝匝地,陣陣梵音穿透而來,令人心靜如水,再無凡塵。
門一響,進來一個年老師太。看見高小離正睜眼看著自己,趕緊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高小離一驚,掙紮著想坐起來,無奈頭暈如脹,頹然倒下。
師太走近雲床邊,和藹慈祥地看著他問:“施主能醒過來,我佛保佑!”
高小離麵露羞色,低聲問:“大師,這是哪裏?”
師太微笑道:“施主,這裏是竹林寺。你暈倒在路上,被小寺僧尼所救。合該你命不該絕,造化造化。”
高小離隻記得看到救喬珊的車下山後,自己腦海裏一片糊塗,隨即暈倒過去,再無知覺。
師太告訴他,竹林寺僧尼夜出寺廟采一種藥。此藥隻在夜晚開放,一道天明,即將花瓣收攏,外麵看去,與一般樹枝無異。而此藥恰是救命良藥,千金難求。
采藥僧尼看到路邊倒臥一人,當即將他背至寺內。一看他麵孔發黑,便知中了毒。當即灌下湯藥,將他置於雲床之上,靜待醒來。
師太入房,正是來看人醒轉與否。看到高小離醒了過來,自是喜不自禁。
沒多久,門外一陣腳步聲,隨即進來幾個僧尼。個個低眉斂首的,不敢來看高小離。
高小離掃一眼僧尼弟子,發覺大多是年輕姑娘。頓時心生憐憫,暗想,如此青春歲月,掩埋於青燈古佛,可見之前遭受多少磨難,失卻了花花世界的欲望,與青燈古佛相伴,了此殘生。
寺裏晚課剛結束,聽說所救之人醒轉過來,一眾僧尼,都來看看熱鬧。
高小離對和尚尼姑並無好感,或許是他小時候受到他娘的影響。高小離小時,身體一直病懨懨的不見好轉。偶有一天,家門口來了三個尼姑,聽說了此事後,暗示高家媽媽請佛護身。
高家媽媽一輩子沒進過學堂門,哪裏能分辨得出科學與迷信。當即央了尼姑作法請佛。尼姑道:“請佛心要誠,反之深受其害。”
尼姑讓高家媽媽準備三百三十三塊錢,脫去手腕上祖傳的一個玉鐲子,用黃表紙包住,當著高家媽媽的麵在屋前樹下挖一小洞埋下,囑咐隔日方可挖出來。
高家媽媽深信不疑,等到第二天再去挖,挖出來的卻是黃表紙裏包著一塊石頭,錢與玉鐲,不翼而飛。
高家媽媽常常歎息,可惜了那對玉鐲,拿到今天去賣,可以替兒子娶妻生子尚足夠有餘。
高小離並非心痛娘被騙走的玉鐲,而是感覺娘是那麼善良的人,卻被幾個尼姑騙了。從此以後,但凡僧尼,他一概不正眼瞧視,心生厭惡。
高小離一直將和尚罵作“禿驢”,深知這些披著佛家外衣的和尚,大多是蠅營狗盜之輩。將好好的佛家精神,全部化為追名逐利當中。
出家之人,不捉金錢戒,不食葷腥,千古流傳下來鐵律,到了這一代禿驢手裏,變成滿眼都是銅臭。不但破了葷腥戒,底線都被糟踐得慘不忍睹。但凡看見美貌婦人進香,那一雙雙的眼珠子,恨不得生出一個個鉤子來。
凡此例例,數不勝數。
名山大川都被他們霸占,修起一道門來,將佛當作吸金石,手段千奇百怪,無非覬覦凡人的錢袋子、貪婪之相,想之欲嘔。
蓋因厭棄僧尼,高小離少來名山,也是其中之一。
一屋子的光頭尼姑,都將眼偷偷看雲床上的高小離。這讓他渾身不自在起來,幾次露出幹澀的微笑,想掩飾內心的惶恐。
師太將人逐出,喚人端進來湯藥。
高小離聞著藥香,努力支起身子。無奈頭重腳輕,再次頹然倒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