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過完春節,那一年我虛歲13歲。
母親看著我日漸的長大,長高,衣服不斷地增大,腳上穿的鞋也超過了母親的手掌。母親喜悅的笑容,便常常掛在臉上。我也似乎被母親的心情感染著,臉上寫滿了驕傲,感覺自己真的為母親爭了光。
母親平時身體不太好,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但是母親對於做事情,似乎永遠都不知道累。特別是看到她的幾個孩子,就會令她自豪。所以隻要是每日裏一覺醒來,她便會一整天,一刻不停地忙碌起來,一直到晚上躺在炕上,絮絮叨叨今日做了那些事,還有那些事沒有做,明日還要做的一些事。
那時的日子苦,日常生活中的穿衣吃飯時常捉襟見肘,甚是寒酸。不像現在人們對於日常所需,不但不再有一絲的愁容,簡單的隻需一個電話,就能夠享受珍饈美食,大飽口福。還能夠在滿足物質享受的同時,心情舒暢,快快樂樂地暢遊在精神愉悅的世界裏,喝著可口的美酒,傾聽美妙的音樂,翩翩起舞。如果時間足夠,還能夠遊遍祖國的山山水水,名勝遺跡,古刹寶典……豐富人生閱曆。
母親每日裏早早起床,便開始忙碌一家人的飯食。所謂早飯,其實簡單的按現在來說,或許不能夠稱其為飯。燒開半鍋開水,抓一小把棒子麵,擱在鋁盆裏,用少許的水合成糊糊,亂在鍋裏,加火煮沸,溢出白白的沫沫,再滾上幾滾,算是棒子麵粥。當盛在碗裏,清澈的看得見碗底。有時候,母親做飯,我就靜靜地站在一邊,每當母親和麵糊時,我就嚷嚷著多加一些棒子麵,使得粥稠一些。母親看著我可憐兮兮的樣子,不忍心拂去我的強詞要求,便會咯咯地笑起來,說道:“好,再加一些兒麵,再稠一點兒。”
母親伸手抓麵的同時,我也會悄悄把小手伸進母親掀起的缸蓋下麵,使勁抓出一把棒子麵,同母親的混在一起。看著母親認真地攪拌糊糊,我便站在母親的身邊,似乎達到了目的,滿足了自己的需要,甜甜地笑起來,母親也會笑起來。此時,灶火映紅了母親臉頰。
做飯用的柴禾,大多是莊稼秸稈,在過秋過麥時節,積攢下來,便是平日裏做飯的燃料。有時候,不夠用的,大人們會利用收工後的空閑,到田野裏撿拾莊稼遺留下的根,俗稱“楂子”。我則在放學後,或者星期天和幾個要好的小夥伴們,帶著竹筐,拿著小竹耙,到荒荒地、草地裏摟幹枯的草,一堆堆的捆紮起來,背回家去,做柴用。
吃飯的時候,母親每人麵前盛上一碗黃黃的棒子麵粥,端上秫秫麵(高粱麵)幹糧,把自家醃製的蘿卜、根達、芥菜等,切成細細的鹹菜絲兒,拌上搗碎的蒜泥,擱一點兒醋。條件允許的時候,還會滴上幾滴香油。不過,這樣的日子很少,隻有過年的時候才舍得買一瓶香油,全家享用。
艱難困苦的生活,沒有捆住我少年時代的快樂,母親的母愛使得我少年不知愁。每日裏,我早早起床,不待衣服穿戴整齊,一溜煙兒地竄出門去,像一隻快樂的小鳥,獨自一人到田間路兩旁的柳樹、楊樹上、田野裏玉米棵的葉子上,野麻葉上……捉爬插皮(蟬皮),一邊捉,一邊哼哼著《紅燈記》中鐵梅的唱段“我家的表叔數不清……”。苦惱煩愁似乎與我不沾邊,整天價東瘋西跑,不知人間酸甜苦辣鹹。
趕上過年的日子,村東西兩頭,村街中心掛滿了紅色標語,一條一條懸在半空中飄舞,上寫:抓革命促生產、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等等,給物質匱乏的年代帶來了喜慶。
我和要好的段二嘎子、夏三愣子、徐大膽、劉長福幾個小夥伴,一整天除了吃飯,不進家,在外邊圍著村子周圍,拾撿過年時人們放二起腳後落下的炮筒。如果運氣好,半天可撿到半筐炮筒,有時候,還能夠撿到不響(啞火)的二起腳。每每此時,我們幾個都紛紛圍攏過來,你傳給我,我遞給你,相互稱奇,拿在手裏,不忍釋手,更不知道害怕和潛在的危險。因為有的時候,不響的二起腳或許就是吃餃子前,剛剛放過的。後來,長大後,常常聽說,某某某因撿拾不響炮筒,被意外炸傷雙手,甚至眼睛。此時,回想起小時候所作所為的經過,就會驚出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