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飛來橫??(1 / 2)

001 飛來橫禍

(一九七0年九月二十日星期日庚戍年八月二十

林木森說:這是他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日子。)

月亮掙紮出雲層;鵝黃的半圓,似霧如霜;秋天的月光變冷了。月光下,龍溪河水靜靜地向北流淌,微風吹拂,銀波漣漣;港汊的蘆葦,兩岸的桑枝颼颼地搖曳,給寂靜的夜增添了幾分涼意……

一陣機動船“啪啪啪”的聲響,打破了夜的寂寞,衝散了龍溪河流淌的水流。機動船泊在龍溪河堤岸;上去了三個人。

這是一艘十二座的內河“快艇”,是公社的“寶貝”。鐵殼船身漆得很亮,黑漆船頭寫著紅色的“龍溪01”;艙內沒有亮燈,兩排舷凳上坐著三個人。艙的角落裏,是一個“知青”。月光下,這張國字臉上布滿了恍惚,緊鎖的濃眉下,一雙大眼睛裏充滿了疑惑,還有恐懼。

他叫林木森。半小時前,林木森還坐在金德江家裏。同往日一樣,錢北大隊的幾個“活躍”的“知青”——徐武、金德江、朱麗雯、楊慧麗與他正在打撲克;手上忙出牌,嘴裏更是天南地北地亂侃。

李忠良來了;他是錢北大隊革命委員會副主任,負責大隊的政、宣與文、教、衛,也是“知青”的直接領導。他進門便說:

“木森,我猜你就在這裏。快點,蔡支書讓你去。”

“好。”林木森應付道,繼續打牌。他時任錢北大隊“治保會”副主任,聽任李忠良的催,說,“打了這盤就去。”

楊慧麗笑著說:“李主任,這麼晚還工作,你們真辛苦!”

“就是。”朱麗雯遞上一杯茶,說,“不用這樣急吧?喝茶,李主任。”

“謝謝!”李忠良接過朱麗雯遞上的茶;他很珍惜這杯茶,可惜太燙,隻好放在桌子上,連聲催促說:

“起來吧!木森,蔡支書等著哩!”

“好好。”林木森有些不高興了;打出手中的牌,順手將麵前的“雄獅”香煙遞過去,說,“好,李主任,抽支煙。”

“去吧,別打了。”李忠良沒有接煙,卻抓住了林木森的手。

正值全國開展“一打三反運動”運動;(根據中央的《關於打擊反革命破壞活動的指示》(1970年1月31日)、《關於反對鋪張浪費的通知》(2月5日)和《關於反對貪汙盜竊、投機倒把的指示》(2月5日)三個文件,開展轟轟烈烈的“一打三反運動”)隨著“運動”深入,全國開展了“清查階級隊伍”的“運動”;據“國民黨‘中統’湖興組長”交代:在“固守大上海”時,“中統”曾在湖興縣,以“占據”大王島湖匪頭子沈英傑為首,組織了一支三百多人的“反乂救國太湖別動隊”。解放後,匪首沈英傑被“鎮壓”,但這支“地下組織”的成員均未捕獲。按省革委會“清查辦”的指示,沿太湖的各級“治保會”的“中心任務”就是:“緊繃階級鬥爭弦,尋找蛛絲馬跡,在‘普查’中發現疑點,從疑點裏盤查線索,打一場深挖暗藏‘敵特’的人民戰爭。”一個多月來,林木森與“治保會”成員,認真查閱由縣公安局“舊檔”影印件,把大隊有“曆史汙點”的人翻來覆去折騰了好幾遍,蛛絲馬跡有上百件,可是誰說不清能夠作證的子醜寅卯,隻好“待查”了。

李忠良茶不喝,煙不抽,準是有了“重要線索”。林木森把手中的牌交給朱麗雯,戀戀不舍地出了門。

“什麼事呀?”林木森問,“都十點多了。”

錢北街上很安靜。錢北曾是太湖南岸的商埠;錢北港兩岸居民群落臨水而築,隔河相對,有石橋相連。過錢北港橋,商鋪相連的南、中、北三街,由一條丈二麻石街沿著錢北港足有一公裏長。

抗戰期間,錢北曾是“國民湖興縣府”的“流亡駐地”;“淪陷”不到半年,被大王島上湖匪沈英傑率人奪回。日、偽曾三次“清剿”,戰火把商埠的繁華摧毀了十之六七。解放初期,因錢北臨近南太湖,湖上和偏僻小村莊聚集了大批日偽、國名黨殘部和湖匪餘孽;於是鄉鎮政權便以八裏地外的龍溪鎮為駐地,錢北鎮便有名無實了。成立人民公社“鄉、社並一”,錢北高級合作社改為大隊;“公私合營”後,錢北正式撤鎮,從此這裏隻是一條“錢北街”了。經一九六*年的“安置城市閑置居民”和“知青上山下鄉運動”,“錢北街道”也劃歸錢北大隊“代管”了。

農村習俗,早睡早起;近年沒有娛樂,茶館裏連“說書人”都沒了。一天勞作了十多個小時,晚上聊天還要點燈,不如睡覺。

錢北大隊部在中街上。兩邊臨街板門難得見有燈光,夜裏的麻石街更顯得狹窄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