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晴朗的半空中,高懸著一輪耀眼的烈陽。
薛家門外,站立著麵露依依之色的薛氏全家五人,他們正在送別一個相處雖暫,卻情感融洽的青年——張渺冷。
張渺冷仍然穿著那件土布衣衫,左手提著一個狹長的包裹,他強忍著心頭的悵然別緒,苦笑道:
“老丈、大哥、嫂子,我得離去了,不過,我在辦妥了一些俗事以後,自會尋暇來此探望各位的,還有,謝謝大姑娘及祥生對我的照顧……”
薛姓老人雖然有些不舍,但在他長久的人生旅途上,已經過大多的坎坷與磨練,是而,他仍能忍住這世上必有的悲歡離合,強笑道:
“張小哥兒,我們全家都歡迎你再次蒞臨,你放在這裏的那卷物件,我們也會為你妥善保存的,希望你不要忘懷這全縉福村一家對你有著長遠懷念的人……”
薛大全亦語聲喑啞的道:
“兄弟,沿途可要保重身子,願你下次來時。體魄比現在更強健煥發……”
張渺冷望著自己古銅色的肌膚,故做豪邁的笑道:
“兄弟知道,再來時,隻怕我已強壯到使你們不敢相認了。”
這時,薛姓老人顫巍巍的自懷內摸出一封銀子,交到張渺冷手上,正色道:
“張小哥兒,你萬莫推拒這點盤纏,財物事小,卻有著我們全家的一番心意……”
張渺冷沒有多餘客套,道謝一聲,恭謹接過,目光微掃,卻發現那黑妞一人孤立門旁,眼圈微紅,一副該然欲涕之狀,那雙水汪汪的美眸中,隱約透露出絲絲包含著“奇特”情感的柔光。
而這種眼神,這種表情,張渺冷或者是已然明了的,但是,自己身負師門重則,豈能估計其他!
樸實的漁村,人性亦多是真摯而坦誠的,這包括男女之間的“情”字,在這兒生長的大姑娘,對這一方麵,可能不懂得什麼叫“含蓄”,但是,她們卻有著另一股直率而純真的美。
張渺冷心頭閃一陣寒驚,但也有一陣激動,他不敢再事猶豫,於是,又向麵前這一家熱情的漁人抱拳長揖,在連續的“珍重”聲中,在五雙戀戀不舍的眼神中,邁開大步,向前行去。
大丈夫,做事要拿得起放得下,決不能當斷不斷,是的,張渺冷頭也不回,腳步穩定而快速的離去。
然而,他的心頭也在依依不舍呢!
行出這座荒落的漁村,便是一條不大的驛道,張渺冷早已打聽清楚,這條驛道,是通往“湖口城”的,而他登岸的地方,正是峨境。
不過,對於張渺冷來說,登岸的地方反正他都沒聽說過,是啥地都一樣。
他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是那一家人的熱情,真壓得他有些不能呼吸了。
“假如,他們發現自己留在床上的玉串珍珠,一袋寶石,真不知會有什麼感覺?”
張渺冷想著想著,不禁微笑了起來。
“不過,若非如此,怎能略微報答一絲薛家對我的恩情?明著相贈,他們勢必不會接受,更要對我這飄流海上的漁夫發生疑問了,唉,昨天我才知道,自己已在孤島之上,整整居留了五年有半……說不定他們會懷疑龍王爺對我是真好,不但未要我命,反而贈送了如此多珍貴的寶物……”
腳步隨著腦中的思潮在翻湧,漸行漸快,向右轉過一個山頭的時候,卻忽然望見路邊躺著一個袒胸露腹的胖大漢子。
隻見這胖大漢子紅光滿麵,頭皮刮得青光閃亮,一臉倒豎青須,再配上一副小鼻小嘴,生像極為滑稽可笑。
張渺冷驟然一見之下,不由微感一怔,忖道:
“奇怪,光天化日之下,這漢子為何竟躺在驛道之旁,莫非是有病麼?”
他急行前幾步,卻忽而聽到那漢子發出隱隱的鼾聲,好似正睡得十分舒適。
而且,空中的陽光,雖然不算猛烈,卻也十分炙熱,這倒須胖漢四仰八叉,天下太平的睡在路邊,宛如躺在柔軟的錦床上一般,香甜中,竟沒有一點汗漬。
張渺冷雖未曾有過闖蕩江湖經曆,見狀之下,心中已自有盤算,他知道,此人若非巨力猛士,亦必為道上同源。
在微一思量之下,他決心不去招惹這人,折向路旁行去。
忽然,那倒須胖漢似是夢囈般道:
“奶奶的,那保暗鏢的兩個雜碎怎麼還不來?這陽光雖不錯,卻曬得俺頭皮有些發炸。”
張渺冷聞言之下,有些驚異,因為,照尋常規律來說,下手打劫的人,必須嚴守口風,並且多有幫手同伴,以免走漏消息,臨陣失風,那有似此人這般荒唐與大意的!
張渺冷在心中略一推斷,不由得將腳步放緩了下來,他知道這倒須胖漢未見得會如此大意,這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此人自詡修為奇高,根本不將來人置於眼中,故意裝聾扮癡,做出如此散漫形態,再則、此刻隻有自已經過此處,這人口中出言,大有可能是衝著自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