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歎道:“你幼時受盡苦楚,後來長在我李家,怕是以為,李家便是占盡了人家的富貴。可遇到謝衙內後,你才發現,謝家如果是坐山的話,李家不過就是個小土包。所以你才動了別樣的心思,想棄了這土包,去投那座山。老夫說得,是也不是?”
李二娘一咬牙,說道:“跟謝公子相比,大郎那是烏鴉比於鳳凰,不過就是個鄉野村夫。跟謝家相比,李家的榮華富貴也隻是個笑話,不過就是個鄉間士紳。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這麼做何錯之有?”
李老厲聲喝道:“就算如此,你也不必將話說得如此狠毒!我兒對你如何?那是可以把自己的心挖出來,放在地上任你踩。你這般傷他的心,試問,你於心何忍?”
李二娘依舊不語,依舊倔強,依舊狠厲!
李老長歎一聲,一時心喪若死。他揮了揮手,頹然說道:“罷了,罷了!吃穿用度,給你是最好的。金銀財寶,憑你隨意取用。大事小事,你一言即可定奪。都這樣了,我李家非但不能讓你承份恩、領份情,反倒還要遭你怨,惹你恨。嗬嗬,這事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李二娘忍了又忍,畢竟年輕,終忍不住。她冷笑道:“你嘴上說得再怎麼好聽,可歸根結底,不過是為了一己之私!”
“你非要將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給富貴人家,再非要逼我這個養女嫁給這個蠢夫,你這是再給女兒爭取榮華,再給兒子尋求平安。至於我,我這個養女,再你眼裏不過是枚棋子,一輩子就隻能為你李家作牛作馬!”
“你這主意打得是極好,可我偏偏不讓你如意!你要阻我榮華富貴,我還非得爭上一爭!”
“你!”李老氣得手指著她,哆嗦著身子,一句話說不出來。
既然說出了口,李二娘幹脆就一股腦地倒了出來:“我今日所有,種種樁樁都是我努力所得。既然這樣,我憑什麼要承李家的恩、領李家的情?”
“哼,生平第一次,我苦苦哀求於你,你卻斷然拒絕,我為什麼就不能怨你?這一生我隻能嫁給謝家公子,你卻執意不肯,這明明就是將我往絕路上逼,我怎麼能不恨你?”
哪怕心中已清楚,但耳聽到這番話明明白白地從李二娘嘴裏說出來,李老也經受不得。他彎著腰,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等止住後,他一把推開李三娘,慘笑道:“當年我三弟勸我,說你初來李家時,遇事偏激,待人冷漠,為人狠毒。後來卻變得那般乖巧可愛,改變如此之快,怕不過是一時的偽裝。他墾請我三思,說,江山易改,本性難易,真若留你在家,日後定有禍端!我當時不信,還嗬斥了他。”
“去年我三弟勸我,說所謂升米恩,鬥米仇。我李家對你實在太好,這樣反倒大不好。你會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反倒不會知道感恩。如此一來,一旦哪日有某事,我李家不順從你的意,你怕是會反目成仇。當時我是大怒,這時卻知道,原來竟是我錯了,大錯特錯!”
“這事算我咎由自取,我無話可說。隻是李二娘,你真以為,隻要老夫應允,你就能嫁進謝家?”
李二娘大聲說道:“你若不阻我,我定能依我所願!謝家公子是君子,他即發了重誓,又取了我的清白,定然就會娶我為妻!”
“娶你為妻?”李老看著她,嘴裏嗬嗬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他眼裏臉上,滿滿的就全是嘲諷:“謝知府當年受了老夫的大恩惠,老夫為子孫計,厚著臉皮托人去提親。他不得不允,硬著頭皮答應。”
“謝知府這人,素好禮節,極重尊卑。你李二娘雖然入了我李家族譜,但畢竟非我嫡女,隻是養女。老夫敢以項上人頭擔保,以養女換嫡女代嫁的事,謝知府斷然不會答應。他若說‘不’,謝公子那等軟性子的人,也絕對不敢二話!”
“再者,謝家在官場上正春風得意,而老夫卻已致仕,還後繼無人。所以此次聯姻,謝家實在有些不甘不願。連嫡女他都不滿,更何況是區區養女?此事我若真敢提出,謝知府必然會覺得深受羞辱,他必然會借此取約婚約。試問,這等不智的事,老夫要糊塗到什麼程度,才肯去做?”
“所以這事,根本就不可能,一丁點可能都沒有!正因如此,老夫才會那般斷然拒絕,不給你留一點念想。卻萬萬料不到,你為了這完全不可能的事,陪上了自己的清白不說,竟還下了這等毒手,與我李家徹底決裂!”
“李二娘,你自詡聰明,卻在這等大事上,犯下了如此大錯!這真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誤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