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灝又是一笑,朗朗道,“王妃真是天生的美人,懷了身孕更是別有一番風姿。”他的話說得隨性放蕩,令人聽了好似他有意輕薄,可是瞧他的神情卻是一本正經,眼神也是帶著欣賞,仿佛他正在稱讚的不過是一件美麗的事物。
“王妃與王爺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王爺不日便要為人父了,這有妻有子還真是羨煞旁人啊,害得本太子也想立馬娶妻生子了。”段景灝說得誇張,引得群臣大笑。
司馬顏一愣,害羞得臉紅了。
明桀揚倒是處變不驚,仍是鎮定地道謝道,“本王謝過太子稱讚。”
明桀淵亦是哈哈大笑道,“太子殿下這又有何可羨慕的,太子東宮之中那麼多的美人兒,難道還愁沒人替太子誕下子嗣麼?若是太子殿下想娶妻,這也簡單得很。我明燕的女子個個都是美人胚子,今日在座的公主與大臣之女皆未婚配,太子殿下若有看中的,就由朕來作主,為你們主婚。”
段景灝掃了一圈在場的女子,見一個個含羞待怯,隻報以一笑,“在座的姑娘自然都是美人兒,本太子的東宮裏也藏遍了美人。隻不過,這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太子就算有心,也隻能婉言謝絕皇上的好意了。再說了……”他別有深意地頓了頓,“本太子難得看上一名女子,隻可惜她卻已為人婦。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時啊。”
眾人不由議論紛紛,不知這南瀟太子指的是何人,也有人猜,是永煜王妃。
唯一一個沒有關注這宴席上熱鬧的人,便是沐琬辭。在段景灝開口說話的那一刹那,她已然深陷在了自己的思緒中。她有些傷感,有些難過。段景灝的話,一不小心觸碰到了她的禁忌。司馬顏懷了桀揚的孩子,她亦是懷了桀揚的孩子。可是司馬顏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邊,而她卻不可以。司馬顏接受著別人的祝賀,而她腹中的孩子卻像個私生子一般,甚至還要冠上別人的名號。
“怎麼了?可是膳食不對味口?”明桀淵一轉頭,見她神色不佳,情緒低落,出聲問道。
沐琬辭搖了搖頭,扯動了一下嘴角,“殿中太熱鬧了,而且全是酒氣,我有些難受。”
“既然這樣,讓寰兒送你回去休息,朕明日再去看你。”
“嗯。”沐琬辭應了一聲,站起身,由寰兒攙扶著悄然退席。她轉身,沒有看見坐在明桀淵另一側的皇後投過來的陰毒目光。
出了宴廳,殿外的寂靜一下子包圍了她。迎麵吹來的夜風有些涼,她顫了顫,裹緊了身上的披風。輦轎早已在殿外等候,沐琬辭坐上轎,身後的熱鬧緩緩的遠去,直至聽不見。離開了那歌舞喧囂,她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一下子就空了,好像少了什麼東西。明明就難過得想大聲尖叫,可是喉嚨卻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回到未央殿,寰兒侍候她沐浴更衣後,她就趴在錦桌上,盯著纏枝燭台上正在燃燒的紅燭發呆。燭火嫋嫋,燭淚輕輕滴下,結成一串燭花。
“別來音信千裏。悵此情難寄。碧紗秋月,梧桐夜雨,幾回無寐。樓高目斷,天遙雲黯,隻堪憔悴。念蘭堂紅燭,心長焰短,向人垂淚。”
“念蘭堂紅燭,心長焰短……”
原來,她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她根本做不到平心靜氣。就連看到桀揚,她都做不到淡然。這樣的她,還以為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
寰兒推門進來,見沐琬辭一個人看著燭火發呆,眼神茫然神情低落,一想便知道她在想什麼。她走上前,從袖中掏出一張疊得細小方正的信箋,放在桌上,轉身悄悄地出去了。
沐琬辭撿起那信箋,展開一看,忽然眼神一亮。待看完後,她將紙箋湊近燭火去燒了。然後起身取了一件鬥篷披上,吹滅了桌上的燈,悄悄地出去了。她拿起殿外走廊上寰兒特意留下的燈籠,往禦花園的方向走去。
夜深人靜,酒宴已歇,群臣已經散盡,就連打掃殘席的宮人也都已經打掃完畢離開,所以沐琬辭一路走來都沒有遇見什麼人。
她身穿鬥篷,戴著帽子,走在漆黑的夜裏,身形難辨。
穿過假山與九曲長橋,沐琬辭遠遠地看見流朱亭內一道淡淡的燈光,燈光下有一道身影背對而立。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微微地加快了,腳下步子不停,急急忙忙地朝亭子走去。
流朱亭外有三步台階,天很黑,她走得匆忙,竟是被腳下台階一絆,整個人往前栽去。眼前就要摔倒了,一雙大手適時朝她伸來,穩穩地將她接住。
沐琬辭抬起頭來,緩緩一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接住我的。”
站在她麵前的人正是明桀揚,他一攏眉頭,略帶責怪道,“多大人了,走路還不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