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細小的變化，別人看不出來，可是他全都看出來了。
“怎麼不吃？”沐琬辭笑眯眯地湊到他眼前。“你肯定在嫌棄我做得不好吃！”
麵對沐琬辭撒嬌般的控訴，明桀揚隻是笑了笑，夾了一塊子的菜塞進她的嘴巴裏，然後開始喝酒。桂花陳釀的香氣撲鼻，他一杯一杯慢慢地飲著，眼神微微有些迷離。
沐琬辭支著頭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她想把他所有的音容笑貌都在這一刻全都記下來，牢牢地記在心裏。這樣，她才有勇氣去做下麵的事。但是，她又不由地有些害怕，等他知道的時候，一定會很恨很恨她的吧。
明明說過不放手不分開的，可是到最後又不聲不響地放開了。可是……就算被憎恨，也好過他死掉吧……
“真想一日三餐都給你做好吃的……”沐琬辭呐呐道。
明桀揚正在挑魚刺，聽到這話，他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將挑完刺的魚肉放進她的碗裏，淡淡道，“你確定日後要當個廚娘嗎？你這是想要折磨自己呢？還是折磨我？嗯？”
沐琬辭眨了眨眼睛，很快就明白過來明桀揚是在拐著彎嫌棄她的廚藝不佳。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能做一輩子，等到老了的時候，她的廚藝一定會很好的。可是，就連這麼一個能夠折磨他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快要……連看他一眼都變成是一種奢望了……
她真的……好舍不得……
眼淚就快要落下來了，她猛地低下頭，將魚肉塞進嘴巴，可是眼淚還是滴了下來。
“怎麼了？”明桀揚問道。
她的心難過得幾乎要碎掉，卻不得不指指自己的嘴巴，艱難地說，“魚刺……”
她很少在明桀揚的麵前撒謊騙人，也不知道自己裝得像不像。而撒謊的後果就是，她喝下了一小碗的陳醋，不過也好，正好給了她一個哭的理由，魚刺卡住了疼，醋又很酸。一直在沉浸在悲傷中的沐琬辭盡心盡力地過好這最後的一天，根本沒有注意到今日的明桀揚也有那麼一點點的反常。若是以前，她哭的時候，他早就過來抱住她哄了，而今日，他隻是看著她，然後默默地喝酒，再是不冷不熱的笑話她兩句。
隻是這一些，她都沒有察覺。
“桀揚，你一定要記住今日這頓飯。”沐琬辭愣愣地看著他道。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你一定要記住今日，一定要記住我。可是這樣的話，她沒有辦法親口跟他說。他是個多麼聰明的人啊，她隻要說錯一句話，做錯一個表情，可能就會遭來他的疑心。
“哦？為什麼？”明桀揚的目光幽幽地望過來，帶著一絲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感覺。
沐琬辭有些心慌，眼睛閃爍，“如果你記住今日這些菜的味道，那麼等下一回我再做的時候，你就可以知道我是不是廚藝進步了。”
明桀揚頓了頓，不知道在想什麼，緩緩地點了點頭，“嗯，我會記住的。”
隨著話音落，明桀揚慢慢地趴倒在桌上。沐琬辭呆呆地坐了一會兒，這才站起身走到他的身邊去。一整瓶的桂花陳釀已經見底了，他才倒下，早知道劑量就下得重一點了。她將他拖到床上躺好，替他蓋好被子。
“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可是沒有機會了。你會恨我丟棄了你，可是你心裏也是知道的，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外麵的那些是官，而莊內的都是民，自古民不與官鬥，就算是鬥也鬥不過的。”她坐在床邊，摸著他的臉，從鬢發到額頭，到眉毛，再到眼睛、鼻子、嘴巴，她用手去描繪他的樣貌。
“其實，你都知道的。所以那一天，你才會那麼失控。我不想跟你一起死在這裏，我想要我們都好好地活著，或許哪一天，我們還能再守在一起。可是，如果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眼淚吧嗒吧嗒地滴落下來，落在他的臉上，像下雨了一樣。她輕輕地替他抹去，呐呐道，“對不起……你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啊，就算我死在了深宮裏，你也要活下去。我以前跟上蒼說，我的願望是和你守在一起，上蒼給了我機會了。而如今，我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你一定要活下去……如果……如果這輩子見不到了，我們就帶著玉玨在下輩子尋找對方……”
她俯下身，在他的唇上輕輕地留戀了一會兒，終於狠下心，轉身出了房間。她看不見，在她轉身的那一刹那，躺在床榻上的人，眼角溢出了淚……
沐琬辭麵無表情地走過花廳，走過長廊，走過大廳，一直走到藏劍山莊的大門口。她停住了，這一道門，很普通的黑色雕花大門，門後兩根大木栓，隔著的是兩個世界。一腳跨過，什麼都將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