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安靜的夜,沐琬辭在錦繡大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個原因是因為她想桀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養成的壞毛病,沒有桀揚在身邊就無法入睡,明明以前的很多時候,他都是不在她身邊的。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吃得太撐了。今晚跟著桃嫣吃了很多的東西,看著那張快樂地吃著東西的臉,她也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誰。結果,等到了半夜,也還是撐得睡不著。
索性披衣起床,跟門外守夜的侍女要了一盞燈,一個人去花園散步,賞賞月下的美景,順道消食。
一個人逛了沒多久,就看見一叢牡丹花前站著一名身著白衣的女子。
羅曼紗隻穿了一身雪白寢衣,呆呆地站在那叢牡丹花前。淡淡的月色打在她和花的身上,泛著瑩瑩的光亮。她原來是那麼的瘦,白天藏在紫衣下,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她望著那盆牡丹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戀人一樣。
睹物思人……嗎?
沐琬辭正想悄悄地離開,不打擾她。剛一轉身,就聽見身後一聲異響。她急忙轉身,卻看見羅曼紗屈著身體,口中吐出一大口鮮血。像是為了不濺到那盆花,她還特意轉開了臉。
“你……還好嗎?”沐琬辭想也沒想地丟掉手裏的燈,幾步過去扶住她。扶她到一旁坐下,抽出絲絹替她擦掉血跡,“你剛受了傷,大半夜的就不要出來賞花了,這花又不會自己長腳跑掉,什麼時候不能看呢?”話雖然這麼說著,可是她也不笨,自然知道這裏麵或許又是一個故事。
羅曼紗笑了笑,笑容微微帶著淒楚,“我怕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看了,我有不治之症,沒有多久可以活了。當我剛知曉的時候,我還能活一年,可是我練了功,就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了。隻知道,是過一日,少一日,或許哪天就醒不過來了。”女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明明應該是立場不同的兩個人,卻也可能坐下來推心置腹地聊天。
沐琬辭一驚,她並不知道她是個將死之人。原來白天的那些話,並不是隨口說說的,原來桃嫣的難過是有原因的。“那花……是展櫟封送你的是嗎?”
“嗯。”此刻的羅曼紗卸去簪寰脂粉,笑起來的樣子就像個含羞的少女,“那是我十七歲生辰的時候,櫟封送我的。這是他親手種的,所以我一直當作寶貝一樣。”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不肯放棄報仇?為什麼不好好地利用剩下的時間,呆在他的身邊?”
羅曼紗搖了搖頭,“告訴你也沒有關係,反正,總有一天你也會知道的。其實,懷有殺父之仇的人不是我,是櫟封,他才是南宮譽的遺腹子。”
“啊?”
“這件事如今除了關在佛堂終年不出的櫟封的娘,還有櫟封,我和櫟嫣之外,再沒有別人知道了。”她轉過頭來看沐琬辭,問道,“如果是你,你會為了自己愛的人粉身碎骨,哪怕是死嗎?”
“會。我也曾經為了他做過很多的事,隻是我比較幸運,不需要等到死的那一天。”沐琬辭忽然有些明白她想說的是什麼了。女子,大多都是為愛。
羅曼紗望著月光下那盆牡丹,笑得很恬然,“我也是,我願意為他去死。櫟封從來沒有說過要報仇,因為他的仇人太強大了。我也曾經不想他報仇,我隻想在我剩下的時間裏能跟他安安靜靜地呆在百花宮裏。可是他不快樂,這種背負父仇卻不能報,明明是名門之後,卻要隱姓埋名。所以我就想著,我要替他報仇。我偷了他爹留給他的武功秘籍,為求速成,不惜縮短壽命。我原本是很不放心他的,可是後來墨櫻出現了。我看得出,他們是相愛的,而我一直都是他的妹妹。”
她的眼淚就那麼下來了,別人眼裏的妖女竟然是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我忽然就放心了,就算我死了,他的身邊也會有人照顧他,所以我才放開了手腳去將武林攪得天翻地覆。”
“真是個傻子。”
羅曼紗並不介意被說成是個傻子,隻是說道,“如果能在自己有限的時間裏做自己覺得最有意義的事,就算是當傻子又怎麼樣。所以,沐姑娘,求你幫我,讓趙門主查出真相。其實我們都隱隱清楚是誰,可是沒有證據。我要替櫟封翻身,我要他堂堂正正地做南宮家的子孫。”
沐琬辭點了點頭,她沒有辦法拒絕一個女子這樣的懇求。
羅曼紗是愛得太深了,她的愛情過了火,超越了一切。她像是飛蛾撲火一樣,為了她所愛的那個人,去燃燒自己本就餘下不多的生命。她想用她的死,來替他撐起屬於他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