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桀揚默默沉吟了片刻,忽的啟唇一笑,然而沐琬辭看得到他的並無一絲笑意。“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他有所動靜了。若他再這麼一味等著,本王倒要以為他已經老到不中用了。不過,看起來他似乎真的是老了,竟然忘了本王堂堂一個王爺,出入京城遊山玩水難道還需知會他人不成?”
沐長書並未因他的話而鬆開眉頭,反而擰得更緊,“今日早朝,皇上收到這奏折,竟是什麼話也沒說。我竟是覺得,皇上開始對你有所懷疑了。較之以往,若他信你,又豈會容得別人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詞?”
冷哼一聲,話中頗帶微詞。他向來謹言慎行,亦隻有在生死之交般的明桀揚麵前才能不用顧忌。“當年先皇本就屬於立你為儲,是你無意於帝位才落到了當今皇上頭上。而王爺這些年來為國做了多少事,被眾人擁護,他心裏又怎會不忌憚?王爺視當今皇上為手足至親,盡心輔佐。可那人未必就這麼想,皇權之爭向來沾滿了血腥,王爺還是要早做打算。”
明桀揚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或許是因為身上的傷,可更多的或許是因為沐長書這一番話。他的話句句在理,直指要害。若當今皇上真的起了殺心……
沐琬辭不敢想,朝堂中的事,不是她一個女子可以參與的。不由地,她伸手握住了明桀揚的手。他那雙一雙黑得暗啞迷茫的眸子回望向她,輕輕一笑,“若皇兄真視我為眼中盯,我又能如何呢?我早就說過無意皇位,偏向往閑雲野鶴。以往,不過是因肩頭責任不得脫罷了。而今,有辭兒,這些政事反倒不那麼重要。他若不信我,我大不了棄了這頭銜,遊曆山川去。”
聽他這般說,沐長書的臉上緩緩地有了一絲笑意,“王爺總是這般隨性,反倒是微臣日日替王爺著急。”
明桀揚笑了,笑容裏揚起一抹溫和,抹去了方才的那一絲陰霾。“長書,正因為有你才,我才不會自己去擔心,你會替我都擔心了的,該考慮的,該謀算的,你都會替我謀算好不是麼?”
輕輕一語,卻是他對沐長書的全然信任。他一直就是這樣一個人,若是選擇了信任,便會一直信任下去,至死不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才是一個上位者該有的氣度與風範,也是因為此,他才能得向來氣高氣傲的沐長書多年來的忠誠,也得無數死士的效忠。
沐長書微微歎了歎氣,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怒,“那王爺接下去有何打算?”
明桀揚並未接話,抓了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中,方才那一局棋,贏了。“靜觀其變吧,若非到不得己之時,本王不想去提防皇兄。”
沐琬辭靜靜地看著身側如玉的男子,淡薄名利,重情重義,卻被困在這權勢的牢籠中掙脫不開。至親兄長的懷疑,朝中對立之人的中傷,甚至還有更多的危險在等著他。可是他又不能就此退出,他的責任感,不容許他丟下這一大幫忠於他的人,以及這天下人。
麵對朝廷的派別傾軋、政治的風雨陰晴、人世的勝衰沉浮……他心裏憂慮的不甘的牽掛的不得已的種種不舒心不愉快的感受,又對誰說起過,又有誰認真聆聽過?
他總是為國為民,可是到頭來呢,她不知道等著他的會是什麼。
沐琬辭坐在他的身邊,雙手環上他的手臂,一點一點地圈緊,眸中是掩不去的擔憂和倉皇,“桀揚,答應我,早點做防範好不好?若他們有心加害你,又怎麼會提前告訴你呢?不要讓我擔心,不要讓我們擔心好不好?”說著說著,似乎是幻想到了他措手不及地被傷害的情景,不由白了臉色,連那清澈似水的眼眸裏也似要滾下淚來。“你方才說過的,要和我隱居。我當這是你給我的承諾,所以在承諾兌現之前,我不準你有事。”
明桀揚無言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跟了自己五年,從天真浪漫毫無畏懼的年紀到如今嚐盡風霜受盡困苦變得極其不安。而自己的心、自己的情,也在這五年的日日夜夜裏一點一點地深陷在她的身上,再也收不回了。
對她,自己怎能辜負?
“桀揚?”見他一直不語,她低低地開口呼喚,聲音裏帶著濃濃的不安。
明桀揚回過神來,臉上掛了一絲淺笑,抬手撫了撫她柔軟的發頂,“好,你說什麼都好。答應你的,就絕不食言。”
沐琬辭甜甜地笑了,眼角泛著一絲淚光。
明桀揚笑得恬然,年輕的臉龐上神情柔軟無比,“辭兒,待一切都安定了,我們就成親,可好?”
沐琬辭一怔,“你不介意……”不介意她曾經周旋過那樣多的男人。
明桀揚搖了搖頭。
沐長書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似乎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