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下。三天了,沒有停的意思。
四周都是通天直上的烏墨高山,山和山之間完全相接,橫看豎看皆是如屏障般的山巒,毫無空缺的地方。
沒人知道,在白雪覆蓋的麓腳下,還藏著一個隱蔽的洞穴。
洞穴是斜著向上開口的,如果不靠近根本發現不了。從空中俯視可知,洞穴的外部構造極其簡單,通向洞底的道路隻有一條斜向下的曲路。而道路深處,人眼已不能企及。
也許,這種暗無天日的環境,才最適合那些不懼孤獨的隱士和希望一人死去的王者。
還真是諷刺……到最後也隻剩他了。
老狼掙紮著想翻個身子,以免生命還未結束四肢便僵直掉,但很快,他便低下了自己高貴的頭顱。
連起身都無力做到的王——那隻能是老去的失敗者,配不上“王”這個稱號。
老狼是隻年老的雪狼,而這個洞也是老狼的。或者說,老狼是第一個發現這個洞的生物,但,他並不是唯一一個。
老狼抬頭凝視著那個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口,一動不動,仿佛某地某座被禁止時間流動的可悲雕塑。
大約半鍾頭後,一個身穿白色毛皮外衣,看上去七八歲年紀的稚童從曲路裏走了出來。
老狼無神的渾濁雙眼終於有了一些活氣,也再次有了焦距。
回歸稚童扯下連體的白色兜帽,一抬頭便撞上了老狼的熾熱目光。稚童連忙搓暖雙手揉軟凍僵的雙臉,然後朝著老狼,露出一個大大的笑靨。可沒過不久,稚童順著老狼的眼睛穿透曲路,便又憶起了洞外風雪呼嘯的景致,笑臉瞬間定格,整個人的精氣神也垮了下來。對折手指,稚童啞然道:
“爹爹……雪,關不住。”
稚童仿佛受了巨大的委屈一般,雙眼低垂,被寒風剮蹭得通紅的小鼻子一抽一抽,似是在怨恨那位根本不存在的老天爺。
若不是他,爹爹也不會困在這裏,若不是他,若不是……若不是老天,老狼或許還是那個頂天立地的威嚴王者。
可天命如此,豈是人力能夠撼動的?老狼終於認了命,眼中最後一段羸弱燭火也被洞外的凜冽風雪淹沒。
在稚童訝異的眼神中,老狼一改多日的無力,從地上站了起來——但那了無生氣的荒蕪,卻不是任何一個擁有活力的生物該有的樣子。
“汝且坐吧,天苦寒,辛苦了。”老狼口吐人言,他的聲音沙啞枯槁,好似行將就木,“吾去觀。”稚童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老狼也是可以這麼溫和的,但他卻無暇顧及此處。關於爹爹是如何在一夕之間便一掃之前的頹廢、重新站起來的,他不想去探究,可就算他年紀尚幼,也能聽出老狼話中的決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