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過了睡覺的時間點,陸一偉翻來覆去睡不著。回想著今晚的飯局,有太多感觸。

進入官場,基本上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飯桌上度過的,喝過的酒不計其數,十幾年下來,至少了兩三噸。這個數字頗有些恐怖,但很多事都是在飯桌上解決的,這是千百年來形成的慣例,想要改變絕非易事。

飯桌上如同浮世繪,各式各樣的人有著千姿百態,表麵喝著是酒,實則在內心鬥爭。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無法分辨。

徐才茂心裏藏著韓洪剛車禍的秘密卻不肯說出來,沈廣明來後態度過於熱情,但有些牽強附會。他內心在想什麼不得而知。

本來是郭金柱的生日,他應該高興才對,但一晚上遮遮掩掩,似乎不在狀態,經常走神。陸一偉能揣摩到他的心思,表麵上說對未來的仕途不在乎,其實特別在乎。尤其是看到都比自己強時,那眼神有些淩亂。

張誌遠也心不在焉,不知道他是因為前妻改嫁的事而苦惱,還是因為工作的事。一晚上選擇當旁聽者,很少說話。

馬菲菲的話多了點,但都是不痛不癢的話。而白宗峰顯然成了今晚的主角,掌控著這個飯局節奏,這與他如今的地位和身份有關。

一條線漸漸浮現出來,白宗峰已經搭上了省長趙昆生和副省長沈廣明的車,有意將今晚在座的幾位都拉進去,但其他人似乎並不熱情。

陸一偉想起從前的聚會,聊得熱火朝天,彼此之間似乎並無顧慮,而今天悄悄發生了變化。到底是誰變了?難道是環境變了嗎?他有種預感,這個圈子在未來的若幹年內將會徹底瓦解,甚至可能成為競爭對手。因為,他們彼此已經在提防著。那到底誰最先跳離這個圈子,他覺得徐才茂最有可能。

徐才茂本來是原省委書記黃繼陽提拔上來的,但章秉同上台後立馬調轉風向立馬中止企業改製,而是旗幟鮮明地搞起了城鎮化。這一舉動表明,他在向章秉同示好。

另外就是白宗峰,如今已圍繞趙昆生建起了“京城派”的圈子,那現在的這個圈子隨著蔡潤年的失勢已經沒有多大利用價值,遲早會單飛。

官場就是如此,每個個體的存在都是以共同利益而物以類聚,一旦利益稀釋或轉嫁,曾經牢不可破的同盟瞬間土崩瓦解,分崩離析。而這個利益取決於核心人物的榮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年的譚老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嗎,自從他不過問政事後,誰還會記得他,頂多過年過節登門拜訪,僅此而已。

政治是殘酷的,越到高層,鬥爭越隱晦,卻越激烈。

陸一偉正回想著,範春芳突然間躺在他身邊,嚇了一大跳。

“你多久回來的?”範春芳光著身子緊緊地貼在身上,雙手不停摩挲著。

陸一偉道:“差不多十二點半吧,回來不早了就沒打擾你和孩子,朗朗睡著了?”

“嗯。”範春芳有些委屈地道:“一偉,以後你能不能少應酬點,經常晚上見不到你,早上也見不到,都不知你在忙什麼。”

陸一偉摟著範春芳道:“春芳,我也想回來多陪陪你和孩子啊,但身不由已,以後盡量早回來。”

“嗯。”範春芳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道:“爸今天找你了嗎?”

“沒有啊,有事?”

範春芳含含糊糊道:“爸今天過來了,見你不在就走了,我還以為他給你打電話了。”

“哦,明天正好是周末,我們帶著朗朗過去吃飯。”

“好啊。”範春芳高興地道:“我媽也想朗朗了,正好。”

“爸沒說什麼事?”

範春芳思索半天道:“沒說什麼,不過我聽我媽說他想爭取下東州市市長的位子。”

“哦。”陸一偉明白了。自從韓洪剛出事後,很多人蠢蠢欲動,都想著爭取一下,看來範榮奎也不安分。

“我媽說,爸去找楊同耀了,讓他出麵給爭取下,如果不出意外,問題不大。”範春芳道。

楊同耀作為全省首富,雖是民營企業家,但頭上冠名多種名號,“全國人大代表”、“西江商會會長”、“鋁業大王”、“中國百佳傑出企業家”、“納稅大戶”等等,最有意思的是,被人們戲稱為“民間組織部長”,他的手伸向各個領域,甚至左右著省委省府的各項重大決定,何況是人事調動,簡直是小菜一碟。如果他真要出麵,這事八九不離十了。不過,以範榮奎的資曆到東州市當市長比較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