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1 / 1)

2005年,我寫的回憶錄《情愛不老》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發行。今天愛妻王靜珠的長篇回憶錄《癡愛一生》也由花城出版社出版。一個是《情愛不老》,一個是《癡愛一生》,遙相呼應,儼然就是姊妹篇。

王靜珠一生癡愛電影事業,自幼兒時放學被同學推著爬上蘇州一家電影院的窗台,偷偷掀開那厚厚的黑色窗簾,窺見白色銀幕上放映神奇的光影,她的心就被俘獲了,從此對電影癡愛一生,立誌要為電影事業奮鬥。

她一生還癡愛一個人。說也奇怪,她從小到大,被無數人寵愛,及至長大成人,更被無數男人追求,可她始終無動於衷,無一動心。直到1956年,她在一次全國話劇會演的劇院裏,偶然與一位年輕軍人擦肩而過……不是一次,是三次擦肩而過,三次彼此回頭凝望,奇怪吧,兩個人都“怦”然心動了。從此就開始了我們傳奇般的人生,癡愛一生。

1957年,正當我們的初戀猶如初春的花蕾、含苞待放之時,一場可怕的暴風雪襲來……在那次遍及全國的政治運動——“反右運動”中,她心愛的人正在異地遭受政治批判。她不明白,剛剛主演了一部被全國人民熱愛的電影《董存瑞》的愛人,怎麼轉眼間就變成了“大右派”,還要被批判、被打倒?!這時她身邊很多人勸她“這是政治鬥爭,還是快和張良劃清界限,“一刀兩斷”,可是她依然不顧一切地愛我,每隔三天必寫一封信給我,盡管收不到回信(張良已被隔離審查,信件被沒收),她仍一如既往,甚至發電報大聲疾呼:張良不是右派!

1958年,我受到嚴厲的政治處分,下放到東北某邊防部隊去當兵改造。她聽說這個部隊駐紮在東北吉林省通化,她立即下決心三次打報告辭去在八一電影製片廠的工作,要求下放東北北大荒,隻為了能與我同在東北。她認為“北大荒”可能離張良所在地通化近一點。其實與北京的距離相比,還遠了。很多人驚奇地問:“她傻了吧?!”隻有我心裏明白:她是愛得癡了。

1967年,又發生了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我又一次被打倒,還被冠以“漏網右派分子”被開除黨籍、降三級,下放到東北某林場當工人。王靜珠也被複員、處理,不是讓她跟隨丈夫孩子一起去東北,而是讓她一個人去蘇州,回她的出生地。王靜珠去問造反派人事科科長:“你們讓我一家分居兩地,這不是逼我們活離婚嗎?”人事科科長大怒:“不識好歹!想離婚可以,你馬上打報告,我馬上批!”王靜珠也大怒:“妄想!我就是死也不會和張良分開!”她摔門而去。

結果,她隨我在東北整整苦度了三個秋冬,冰天雪地裏,我扛木頭,她做家庭婦女,洗衣做飯,撫養孩子,真的是苦撐苦熬死去活來……

1973年,我被徹底平反,全家調來廣東珠江電影製片廠。不久,中央打倒了“四人幫”,全國敲鑼打鼓,歡慶政治解放。很快又迎來了“改革開放”的春天,我慶幸又可以重操舊業,重新去做電影演員了。可是我失望了,我再也找不回當年飾演董存瑞時,“哥倆好”的那種感覺了。我身體發胖,已人到中年,現實迫使我思考必須“改行”,去找一個更適合的工作。我和王靜珠商量,我想改行學當電影導演,又發愁找不到適合的好電影劇本。沒有好劇本,也絕當不成好導演。王靜珠思考很久,終於下決心說:“我也改行吧,你既學當導演,我就學當電影編劇,專門給你寫劇本。”我大驚:“你這不是要放棄電影動畫專業嗎?!”她笑說:“這叫新的夫唱婦隨,我這一輩子就心甘情願圍著你轉!”

1980年,她給我寫的第一個電影劇本是《梅花巾》,我就是憑著這部電影登上了電影導演寶座。

她給我寫的第二個電影劇本是《少年犯》,這部電影讓我們榮獲了國家電影政府獎的“最佳影片獎”,又榮獲了“大眾電影百花獎”的最佳故事片獎。我本人還榮獲“文彙新時期十年十佳導演獎”。

然後,她專心扶我拍攝具有新時代特點、嶺南特色的南國都市片,如《女人街》《特區打工妹》《逃港者》《破爛王》《龍出海》《白粉妹》……在這些電影和電視劇中,她時而是編劇,時而扶植新人當編輯,時而又是獨立製片人。

2010年,在授予我“首屆文藝終身成就獎”頒獎會上,我激動地說:“我要把這個獎獻給我的愛妻王靜珠,感謝她在半個世紀裏,在性命攸關時刻,給予我的舍命相助。”

我看見會場上很多人站起來為她鼓掌,很多人的眼裏還滾動著激動的淚水。

今天,我以八十高齡,向我的老妻致敬!

餘下歲月,我堅信,我倆還會互相圍著轉!

張良

2012年3月26日

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