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一 權力的擴散是曆史的必然
在1938年出版的《權力論：一個新的社會分析》一書中，英國哲學家羅素把人類的天性分解為三個組成部分：占有欲（物質財富）、權力欲（統治權力）和創造欲（智力活動）。在羅素看來，人類曆史之豐富皆源於人性本能的多樣，曆史的動因最終由人的行為多重性所決定。因此，對於人類發展的曆史觀應該是多元論而非一元論的，社會科學的基本概念是權利，而不隻是物質財富運動的函數。
我以為，《權力的終結》的作者無疑是羅素的信徒。本書全程展現的是如此多維和宏大、平行而又矛盾的當代世界發展進程，而莫伊塞斯·納伊姆試圖用人心深邃之處的權力欲望作為鑰匙解讀錯綜複雜的現實具象。他將權力的起源、形態、變化和影響置於其獨創且頗具動感的分析框架之下，隨心所欲而又無處不在地展開類比和演繹，為同樣身處浩瀚的信息海洋中的讀者提供了思考未來趨勢的“索引”。
對於當下的讀者，《權力的終結》提供的邏輯線索未必陌生，卻仍然具有相當程度的衝擊力。在作者的濃墨重彩之下，全球範圍內權力變遷的圖景變得更加清晰。與以往不同，它的內生性遠超過外部作用，恰如作者在談及“阿拉伯之春”的成因時所指出的那樣，是國內矛盾而非外國政府的陰謀或新媒體技術造就了這場權力革命。再者，這一變遷似乎也與“全世界中產階級聯合起來”的時尚密切相關。從“占領華爾街”運動到巴西的百萬人大遊行，社會的不滿與反抗更多地來自並非貧困且接受了良好教育的階層。在作者看來，數量的增長、遷移的自由和人們心理預期的變化已然構成對各類既存權力的最終挑戰，傳統的權力壁壘在其撼動之下坍塌將不再是偶然的。
無論我們如何熱愛或厭惡權力，它都將繼續與我們同在，這是因為“權力是我們與生俱來的原動力”。在我看來，將當下的趨勢視作權力的擴散似乎比衰退更確切，更能夠概括世界各國政治、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共同特征，而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無外乎是應該如何根據不同的國情和文化傳統恰當地、平衡地發展權力，有序和理性地改造權力，在規範的製度下運用權力，始終將權力置於民主監督之下。雖然《權力的終結》僅在最後一章粗略地討論了未來治理模式創新的必然性，但通覽全書我們不難發現“霍布斯叢林法則”在國內和國際事務中已風光不再，等級藩籬、權力濫用、話語霸權等現象成為眾矢之的。“世界是扁平的”，精英政治被大眾政治取代，國家的權力日益為專業化的社會組織蠶食，選舉政治被市民偏好和娛樂文化圍困而發生異化。正是這些事實讓人喜憂參半，一方麵它們展現了民主化曆史進程所及之處給權力造成的有效製約，另一方麵則是現實與潛在的治理“黑洞”將導致無序的競爭乃至人類破壞力的失控，馴服民粹正在變成世界各地普遍的政治議題。
讀書的最大益處在於聯想。我希望《權力的終結》中文版能夠有助於讀者在放眼世界的同時，對發生在自己身邊的社會變化、結構性改革乃至民族進步的前景產生建設性的思考。新學年就要開始了，至少我會將此書推薦給我的學生們。
吳白乙
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副所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