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則是默默站在赤玓身後,一言不發。
赤玓不再抱著阿良坐在梨花樹下,而是教易水寒練槍,他送給易水寒一把紅纓槍,不長,似是給女子用的,而曾經赤玓常常注視這把紅纓槍,隻怕又與那洪都王妃有關。
易水寒沒有多問,隻是隨了赤玓的心意,陪他比試槍技的時候用那把紅纓槍,其他時候統統束之高閣,他不想用女子的東西。
每每比試,赤玓總是以讓他為理由,閉上眼睛,不看易水寒。
兩把槍互相撞擊,發出嗚鳴,而赤玓心中在想什麼,易水寒也能夠猜到,無非是在幻想,拿著紅纓槍的人是王妃。
京城又有信件傳來,每年都會有紅洪都王世子赤嚳的畫像和消息從太後那裏傳給赤玓,赤玓欣喜的打開,若是見到誇讚世子赤嚳的,他甚至會念出來,念給他身邊的老將們,以此來滿足他為人父的歡喜。
“阿嚳又奪了頭籌,不愧是我兒!”赤玓把信件傳給身邊的人看,老將們也很慶幸,因為他們也是要輔佐洪都王世子赤嚳的。
易水寒每每聽完他們誇耀一番世子,都會默默離去,然後看一夜的兵法。
他知道,他荒廢了那麼多年,而世子赤嚳在十歲便名動京城了,那時候的易不語,還沉浸在紙醉金迷的日子裏不能自拔。
偶爾,當易水寒站在赤玓的書房時,也會靜靜注視世子赤嚳的畫像,畫像中的少年有一雙堅毅的雙眼,明明手上已經受傷,卻還是沒有停止練習騎射,明明雙眼下方是青黑一片,還是在案前奮筆疾書。
這些畫像刺激著易水寒,刺激著他空洞的魂魄,他想要洪都王也誇耀他。
勤學苦練一年的易水寒以驚人的速度成長了起來,大家都對他漸漸改觀。
易水寒終於能夠用實力來證明他存在的意義,那些看他不順眼的老將們也開始接納他,有些甚至是憐惜他。
他也能夠站在洪都王赤玓的身後,為他出謀劃策,不再是那個總是耍紈絝少爺性子的易不語,是真正的易水寒。
風蕭蕭兮易水寒,是寒意刺骨的易水寒,而不是不雨亦瀟瀟的柔情易不語。
他易水寒,也不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了。
洪都王的一生,洪都王妃最為重要,其次是世子,再其次便是疆土了。
“我們的使命就是守衛邊疆,不為國家也要為家人,不為家人,也要為自己,沒有了國家,你又算什麼?”
“你一人便有可能決定國家的生死,守衛邊疆,是你的榮耀!”站在洪都王身後的易水寒看不到洪都王說此話時的表情,但是他能夠想象出,他的驕傲。
真正的英雄,是眼前這個看似落魄的人,而不是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
隻是,英雄也還是要被皇權控製,若當年,赤玓沒有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一切都會改變吧,洪都王妃或許也不會死。
易水寒知道權利的可怕和重要性,他的父親就是死在權利的刀鋒上。
當京城傳來鎮遠侯墨魄身死的消息時,冬日晴空萬裏,洪都王坐在初見的城闕上,對酒當歌:“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裏,故人長絕。”
墨魄,他還那麼年輕,就去了,而他,不知什麼時候也會命送黃泉。
“還好他未聲名裂……”他轉頭看向京城的方向,那裏有多少故人再也無緣一見,赤玓滿目淒涼,“故人永訣。”
易水寒再次為赤玓滿上酒,也為自己斟上一壺,道:“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
易水寒知道洪都王在悲哀鎮遠侯的遭遇,甚至是悲哀自己的命運……即使平時他如何豪邁,始終躲不過來勢洶洶的孤寂。
“他正壯年,卻這樣死了……你聽,那邊的悲歌,是他曾經的部下為他而歌吧……我都有些羨慕呢。”遠處傳來壯士的悲歌,洪都王俯身看向那邊,眼裏閃著希冀的光芒。
“你說,我死的時候能夠像鎮遠侯一樣嗎?百姓自發穿麻戴孝,為我悲歌?”洪都王笑的豪爽,道,“若是這樣,死了也不可惜了。”
晴空萬裏,在城闕上看的愈發的壯麗,就連風都被曬得溫柔。
遠處的悲歌愈發的嘹亮,赤玓突然說:“如果我死了的話,就把我葬在泌水河畔吧。”
“哪裏不適合做墓地。”易水寒冷冷說道。
“你不希望我睡在別人的土地上吧,所以若我死了,你們也不會讓邊塞失守的。”洪都王笑的狡猾,好似偷腥的貓。
“夠了。”易水寒打斷洪都王的話。
“睡在那裏,就可以看到你們了,我希望看見你們衝過著泌水河,把曾經的恥辱洗刷。”
這個晴朗的冬天,空氣幹燥的讓人覺得空虛,洪都王忽然說起他的身後事,易水寒有些沒反應過來,最後,他甩袖說:“莫名其妙。
可是,他真的死了。
百姓們為他悲歌,自發穿麻戴孝,如他所願,他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那兩支紅纓槍,被易水寒拿去隨葬了,從此以後,他很少練槍。
送葬的那天,七月下起了大雪,易水寒跪在墓前,磕頭道:“你的一切,都賦予青史一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