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璧卻不太適應一個不太熟悉的男子一直盯著他做油紙傘,雙眼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讓容璧感到陣陣壓迫,修竹身上傳來與生俱來的冷意。
“我記得你吹‘滴水成珠’很好聽,甚至和漣漪不相上下,能否有幸再聽一次?”容璧記得修竹在太子大婚時為漣漪伴奏,還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他身上了,人們都忘了漣漪的舞姿。
修竹點頭,又靠到樓梯扶手旁,從腰間抽出一支竹簫,舉至唇邊,閉上了眼睛,慢慢吹了起來,一曲滴水成珠,如泣般訴出。
容璧愣愣的看著修竹,他不知道修竹怎麼吹的這麼淒婉,比上次更甚,若要說上次是飽含深情,如泣如述,這次便是空寂落莫,沒有特意傾注感情,曲調空靈,卻總是如鴻毛一般撓著悸動的內心,那鴻毛輕輕落在最最敏感的心底,然後泛起一圈一圈漣漪。
他吹這曲子似乎想要極力說明什麼,又似乎什麼深意都沒有。
燭光隻能照著修竹的下巴和吹著簫的薄唇,簫聲愈發的空寂,寂寞的讓人心慌,明明曲調什麼感情也沒有,容璧卻覺得曲中盡是深情。
燭光中的修竹單薄孤寂,一個人默默的吹著衝擊人心的曲調,寂寞的讓容璧想要上前拉著他的手,讓他停止沉浸在孤寂的泥淖中。
“夠了。”突然樓上傳來柔柔的聲音,漣漪站在欄杆旁說道,可是修竹依舊沒有停下,自顧自得閉著眼睛,似乎沒有聽到漣漪的聲音。
容璧立刻上前拉住修竹的手,阻止他陷入心魔。
修竹的手輕顫,然後緩緩睜開眼睛,漣漪也從樓上走下來了,她不解的問修竹:“怎麼了?”
修竹看著自己手掌中的竹簫,雙眼茫然,似乎也很吃驚自己剛剛的行為。
“去休息一下吧。”容璧突然說,漣漪便拉了拉修竹的手臂說:“上樓回房休息一下吧。”
修竹任由漣漪拉著他回房,容璧也繼續做著油紙傘,一點一點的把油紙傘的每一處都做到盡善盡美。
隻是,雙手的動作卻不再像剛才那般自如,而是輕微的顫抖著,似乎是第一次做油紙傘,生怕出現一絲差錯。
容璧不知他怎麼了,聽到修竹的簫聲之後就成了這個樣子,心中從未浮起的寂寞的感覺,如靜寂千年的猛獸突然被放出,再也壓製不住。
他知道每個人心中都是寂寞的,所以才會去找一個懂自己的人,或許是知音,或許是愛人,可是,自己的內心,就連自己都不懂,怎麼可能會有人完全懂你呢?
所以他從來都沒有在意這點寂寞,所以當心中的那個人這麼多年還未出現時,他依舊能夠等待。
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在意這點寂寞,所以當皇上的要他娶漣漪時,他沒有拒絕,甚至覺得娶漣漪或許能夠舉案齊眉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輩子。
可如今聽到修竹的簫聲,他突然覺得很寂寞,心中好像空了一大塊,胸口空空落落的,好像缺了點什麼,缺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人,那個人,她還沒有出現。
即使知道那個人非常難遇見,甚至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能夠完全懂他,能夠填補他心中的空寂,可是他還是留著一點癡念。
有時候,知道和明白是兩回事。
他不可能和他的叔叔容與一般,一輩子不娶妻。
容璧歎了一口氣,或許,是時候斷了這樣的癡念。
他按了按空空落落的胸口,那裏還有一塊疤,是為了保護漣漪而留下的。
娶漣漪,這個能夠和他舉案齊眉的女子,他不能給她他的真愛,但是絕對能夠給她他全部的寵愛疼愛。
讓她一輩子笑靨如花,一輩子都是一個處在象牙塔上的純潔公主。
而那樣寂寞的修竹,他不能顧及,他不會把漣漪讓給修竹。
能夠護好自己和家人的安危已經非常困難,他沒有那個心思去顧忌旁人的利益。
所以,當皇上要他殺了為陳國戍守邊疆一輩子的洪都王時,他沒有拒絕,因為他知道若他不殺,還有別人去殺,與其讓別人殺,讓別人留下蛛絲馬跡把矛頭指向皇上,還不如讓他自己去。
這樣也可以讓皇上看到他對皇室的忠心。
這樣容家才有與墨家抗衡的能力,這樣容家才不會成為像易家一樣的曾經。
所以,他不顧及赤嚳的感受,讓他的父親命喪黃泉。
所以,他不顧及漣漪的感受,讓她的婚期遙遙無期。
所以,他不顧及修竹的感受,讓他娶不到心中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