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問她這話，斷不隻是隨口一問那麼簡單，怕在試她虛實，思及此，她鎮定了神色，道：“陛下，明兒可才是殿試。”
聞言，他微重了手中力道，顯然不滿她的多嘴，冷道：“朕問你話，隻管給朕答。”
他話已至此，宋衍之隻得忖度怎樣回答才能得他心意，須臾，她忽然直直地對上他眼眸，卻見他眼渦深漩，亦看她入目。
她輕吐幾字：“盡數坑殺。”
兩人眸波微轉之間，一股不可名狀的暗流在其中緩緩淌過，仿佛此刻再多言語都會落入俗套。
孟宗息輕笑著鬆開了她的臉，轉而替她撫平微皺的衣領，動作溫柔似水：“你且說來，怎麼個殺法？”
“遣眼下名聲最盛的機要大臣攜陛下手諭，領一班暗衛前往漠北，隻要他們肯降，陛下便既往不咎，且拔擢回京，一旦他們將所挾縣官放出，暗衛方可入營殺之。”她一字一頓地說著，說得字字清晰，毫不含糊。
孟宗息看她一眼，不急不緩地又道：“你以為他們這般好糊弄，既是起了反叛的心思，便個個不會單純。”
“不，隻要那手持聖諭之人位份夠重即可。他們反叛，說到底無非為了一條活路，家中都尚有老婆孩子，又怎能真一心求死，陛下下此恩赦，他們求之不得方來不及，又怎會多疑其他？”她話音剛落，孟宗息卻是又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模樣。
須臾她聽他說：“你可知朕一言九鼎？如若按你所說去做，倒要叫朕成了什麼人？”
明明應允卻不兌現，反將人坑殺，若他當真如此，豈不要備受詬罵？
“隻要陛下所派之人處理的當，陛下聖名可保，漠北賊人可除。”
她言下之意已十分清楚，眼前隻消孟宗息鋪個台階給她下了，孟宗息自知，便順勢問了句：“依你之見，我大平可有可用之人？”
宋衍之聞言微笑，一掀衣袍跪下，恭敬道：“草民願毛遂自薦，為陛下保萬世聲名！”
孟宗息亦笑，唇邊弧度加深幾許，燈火燭曳之下，竟白生生好看得不像人。
“好。”他輕輕道了句，目光輕柔地落在她身上，似有情，似無情，迷蒙不清，宋衍之惘了一瞬的神，他果真是天之驕子，有誰比他更得老天恩寵！
那時候，她竟然有了想與他並肩，同他平天下，固江山的念頭……
大堂裏，酒菜已全部撤去，素錦與唐樺二人對麵而坐，空中氣氛微涼，素錦垂睫不斷絞著胸前發絲，扭捏著不知說什麼，心中暗想，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這麼矯情，說個話都要醞釀半天，還隻是對一個半熟的陌生人。
“那本史策論，謝謝……”她實在沒話說，隻好隨便扯了句。
“不用。”唐樺似乎沒把那事放在心上，果真是錢多什麼都不在乎啊。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他望天起身，素錦跟著起，默默地走在他後麵，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
入夜的風揚得大了些，素錦微有些瑟縮，唐樺沒看她，卻是長臂一展攬她入懷，這番動作竟做得理所應當，順暢非凡，似乎開始的開始，他便已經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