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章 家世(1 / 1)

“夜飲東坡醒複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總是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反複誦讀蘇東坡的這首詞《臨江仙?夜歸臨皋》,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從五年前父親被貶鹽州開始的吧!

想我王家世代勳貴,卻從不靠祖上恩蔭,每一代都要參加科考,靠個人才能入朝為官,飽讀聖賢書,一心為國為民,剛直不阿,是這皇城之中唯一清貴的世家。

我父王衡玕十六歲秋闈以京城第一奪得進士狀元,二十歲春闈第一後又獲殿試狀元,一時風光無兩,得已故文帝眷顧,入翰林院做庶吉士,三年後升大學士,十年之間便官至右丞。至景順帝登基,父親更被重用,擢任右相兼太子太傅,一時之間王家堂前燕巢滿築。

母親出嫁前是文敏公主,在皇家與先帝最親近的先清華王最小的女兒,因其父母早逝,清華王臨終托孤,遂養在先帝膝下,封為文敏公主。

也因先帝對清華王的追思,所以受盡寵愛,卻從不驕奢,生性仿其養母靜太妃,淡泊寧靜,出身皇家卻不願招駙馬,隻因那年文帝所設新科進士宮宴上得見我父,便隻想嫁於新科狀元王衡玕,這是當年京都的一樁美談了。

自求了皇上嫁於我父後,更是夫唱婦隨,淡泊喜清靜。

彼時,祖父已年邁告老於家中,父親又剛直不阿,秉性率直不喜拘束,不願與那些前來奉承之人周旋。遂在府中另辟了別院,開了偏門以便出入。

因父親是家中長子,長子長媳不問世事,府中之事便全由二嬸打理,外來之客便由禮部侍郎二叔接洽,他二人心胸寬闊,待人溫厚,府中之事皆為妥當,母親常讚二嬸之能,說二嬸乃是那“事,善能”之人。

這麼多年來一家倒也長慈幼賢,兄友弟恭,夫妻相隨,和睦友愛。以至於父親一向無後顧之憂慣了,其脾氣用朝中那些敵對於父親之人的俗話說來,就是“牛鼻子老道,無可救藥。”,其實父親並無過錯,隻是過於直白了一些,從不趨炎附勢罷了。

也許生性耿直在朝堂之上便是一種過錯,如此十多年下來,在得罪過許多權貴弄臣之後,終於連景順帝也不能保他。弄臣之力自古以來便不可小覷,幾次三番後父親終是被貶鹽州,母親隨父親赴任。

就連哥哥王時毅也不能幸免,新科及第剛滿四年,本可以升任中書省謀個好差,卻被外放,至鄂州瀛縣做了一個知縣,聖旨剛下不到五天,哥哥便攜了嫂子匆匆離京。

父親大概也是不勝其煩,離京時在城門外長亭上,望著京都對我說:“子玉,你還記得《論語?陽貨篇》中第十五則吧?”。

“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父親說的可是此言?”我抱手於前,恭謹作答。

“正是此言,為父在朝為官這些年每天都要與這些人周旋,早已疲憊不堪,此去倒是輕鬆自在。隻是鹽州山遙水遠,苦了你與你大哥長久不能與父母相見。”父親眼露幾分倦怠與遺憾。

“待哥哥任滿回京時,我必替哥哥謀劃,之後再接父親與母親回來可好?”那時的我還帶著些小女兒的天真,一臉的豪邁慷慨。

“吾兒時安,你切不可卷入這朝堂紛爭。父親知你滿腔抱負,一身才華,可為父和你母親都隻希望你與你哥哥現世安穩,不要你們陷入波譎雲詭之中,望你隻求自保。”父親神色不安。

母親溫暖的手覆上我的手,幾次欲言又止,我深切的貪戀母親這份溫暖,可終究父母再沒說什麼就乘馬車往鹽州去了。

二叔被遷秦州,任秦州刺史,兩個月後二叔赴任。二嬸跟堂弟王時延,堂妹王時韻亦跟去了。走時,隻對我交待了府中諸事及需仔細注意的事情,將家中房屋地契以及田宅,莊鋪一並托付給我。

祖父祖母因厭棄凡事叨擾,亦搬離王府,回陽州祖宅養老去了。

至那時,京中王家就算倒台了,偌大王家府邸就剩了我王時安一人,不是因為我眷戀這繁華之地,而是父親臨走之前將洗硯書院扔給年僅十六歲的我來打理,我不得不孤身一人留在這裏。

於是,在這偌大的京都裏,我王時安倒真正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