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揚年幼時,跟著母親住在海邊的小城。
每天的黃昏時分,母親都會帶著令揚在海邊散步。他喜歡赤腳走在沙灘上,偶爾會踩到小螃蟹、小蝦米,看不分明。海岸邊的燈光有些幽暗,一如家中的感覺,安靜,溫暖,卻因為少了一個人,而令他莫名憂傷。
令揚那個時候很小,還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他隻知道,外婆每年都會到家中來幾次,說的話都是他半懂不懂的:“把這個孽種還給他,你回家好好生活,嫁個好人家。”“你要是喜歡當單親媽媽,我就跟你斷絕母女關係。”可是,他沒有被送走,外婆也沒有和母親斷絕母女關係,隻是不怎麼聯係。
令揚有時候覺得十分奇怪,許多平凡的婦人都有丈夫,許多頑劣的孩子都有父親,為什麼美麗不凡的母親就沒有人疼愛,乖巧懂事的自己就沒有父親呢?
其實母親不乏追求者,有位高大英俊的籃球教練就十分喜歡來家中做客。搞笑的是,他不會像別的追求者一樣買一堆垃圾食品討好母子倆,而是送啞鈴、籃球以及運動衫給令揚,教他打籃球和散打,令揚的籃球和散打就是從那時候學起的。
母親身體不好,令揚從小就學會了做飯,還看中醫的圖書,他很早就成了“婦女之友”:“媽媽,女人身體偏寒,西瓜是寒性的,你不能吃太多西瓜。”“媽媽,吃螃蟹的時候一定要就生薑,不然會肚子疼的。”“媽媽,你要多喝豆漿,女人應該需要一些異黃酮,還能補充鈣質。不過我就不需要了,男人喝多的話,豆漿中的雌性激素會讓我變娘的……”
令揚的嘮叨技能似乎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初步培養了起來。他剛從籃球場出來就回家係上圍裙,給母親燉湯,這樣的畫麵已經成為他小時候生活的一個經典片段。
令揚十三歲那年,母親病了。於是,他跟著母親回到海邊小城的鄰城——一個匪氣十足的小城。那裏的人說話嗓門大,吆喝三五聲就可以打架。
女人的世界啊,真是複雜。令揚搖搖頭,繼續燉湯。於是,湯的香味招來了一隻“饞貓”,饞貓的名字叫靜初。
“大外甥,你燉的湯好香啊!我可以嚐一口嗎?我知道這湯是給姐姐的,我就吃一口!”七歲的靜初說。
這個小女孩擁有清亮而幹淨的大眼睛,五官精致,皮膚白皙,可她身上穿著油膩膩的男裝,說是在學油畫,結果畫得滿身都是油彩。
“好。”令揚舀了一勺湯,吹散了熱氣,把勺子湊到小靜初的嘴邊。靜初一口喝完,一邊又蹦又跳地離開,一邊大叫:“燙死我了啊!”
令揚搖搖頭: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還各不相同,媽媽就喜歡這種溫度的湯,靜初卻嫌燙。唉!
不過,靜初又跟別的女人和女孩子有些不同。其他的女人不是化妝打扮,就是嘮嘮叨叨;別的女孩子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嘰嘰喳喳。靜初既不打扮,也不嘮叨,更不嘰嘰喳喳。她整天拿著畫筆畫啊畫,有時候還幫助家中的汽修廠做一些事情,小小的她就會補輪胎了。常常弄得臉上髒兮兮的,像隻猴子。
靜初有時候還很關心他。
“大外甥啊,我讓我老爸準備雙份的牛奶和雞蛋給你吧!你正在長身體!”
“大外甥啊,你不開心嗎?你媽媽的病會好的!她才三十多,很年輕!”
令揚覺得心裏暖暖的。
晚春時分,令揚放了學回來,有時候會看見靜初在夕陽下畫畫。汽修廠有許多垂楊柳,在夕陽下隨風擺動,把靜初好看的臉弄得光影斑駁。靜初在垂柳枝條中支開畫架畫畫的樣子,他這輩子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