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他,你也別來了。”土豪老板頭也不抬,用放大鏡仔細端詳著衛默幫他從意大利帶回來的後現代派油畫,雙眼迸出貪婪的綠光。
“你的畫就用來抵衛默的醫藥費了,工資也一起抵。”“馬尾辮”館長說。
靜初吃驚地望著“馬尾辮”館長,一股烈火從腳底直衝上頭頂,將她通身燒紅了。她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想打人的衝動,說:“可是老板,我是為了幫你找回五百萬的畫,才撞傷衛默的!”說完,將拳頭攥得緊緊的。
“好啊,那你讓衛默回來做節目,工作還留得住。”牛總用戴了金戒指的手剔著牙道。
盛春的中午,溫度高達二十五攝氏度,靜初默默地走出畫廊,站在梧桐樹下,把拳頭捏得啪啪作響。
“上海那麼大,我又怎麼去找一個明星,大海撈針嗎?”靜初悻悻地自言自語。
靜初,回家吧。
她泄氣地蹲在樹下苦笑,回家鄉的汽修廠,每天換輪胎,修車,開別人的好車玩,多麼自在。無聊的時候,和父親的員工們一起喝啤酒;夜深時,可以看滿天星鬥的星空,然後,畫下來……對,還有畫畫!她還想畫畫!
“在上海,一定要畫出名堂喲!還有,幫我照顧你的大外甥,時令揚!”幾年前,她背著行囊上路的時候,父親如是說。
等等,大外甥!靜初眼前一亮。
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還認識一個上流社會的人物。那個而立之年的帥哥,眼觀六路,本事了得。隻是,按照輩分,這人還小了她一輩。父親還曾叮嚀讓她代為照顧他,丟臉啊……可是,顧不上那麼多了。
靜初撥打了她唯一可以求助的電話,手機響了好一陣,終於接通。滑糯的聲音如午後紅茶般溫暖:“小靜,找我有事嗎?你最近好嗎,我在健身,你要不要……”
靜初直截了當地打斷道:“好外甥,你人脈那麼廣,知道有錢人都住哪家醫院嗎?幫我個忙吧,我把一個叫衛默的主持人撞傷了……”
聽完來龍去脈,電話另一頭的人似乎有些遲疑。
“好外甥,帥外甥,你在聽嗎?求你了啊!關係到我的飯碗!”靜初央求道。
此時,接電話的男子正在健身房拉伸肌肉。他將手機貼在下巴上,拉伸,再拉伸,六塊腹肌在T恤下凸凹玲瓏,肱二頭肌隨著上擎的手臂鼓成堅硬的石頭。
“哇哦!他是男模嗎?”一位路過的少女情不自禁地說。
路過的男女老少聞聽此言,迅速投來無數豔羨的視線。時令揚站起身來拿毛巾擦汗時,一位偷窺他的美女與健身教練迎麵相撞。
時令揚淡然一笑,似是早已習慣。
“求求你了啊,好外甥。”電話另一頭,靜初依舊在央求。
“C'estangoissant.”(法語:真傷腦筋啊。)
時令揚摘下毛巾,思忖了一陣道:“你去那家名叫‘愛琴海’的私人醫院吧,衛默一定嫌粉絲吵,搬去了那裏。記得,他這個人吃硬不吃軟,你不要低聲下氣地求他,說明道理就可以。地址我發你,你可以打車去,不過比較貴,我又不方便送你,還是坐地鐵……”
靜初眨巴眨巴圓眼睛,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太棒了!大恩不言謝,那我就向私家醫院進軍了!”
“還是那麼急性子。”時令揚瀟灑地聳肩,打開一瓶寶礦力,一口飲下半瓶,喉結聳動時,在健身房內再次引起一陣騷動。
時令揚,國際上一流的手工巧克力製作大師。身高一米八五,按輩分排雖是靜初的表外甥,卻比她還大六歲。三十而立的他身材呈標準倒三角,胸肌不輸飾演過“美國隊長”的男星艾裏斯·埃文斯。在法國的求學經曆,讓他通身散發著手工巧克力般的浪漫迷人氣息。可惜,這麼一個浪漫迷人的家夥,偏偏是處女座,雖是個十足的帥哥暖男,卻終日如唐僧般絮叨不休。令揚十四歲之前的那段時間在靜初的家鄉度過,之後,便跟著母親來到上海。十四年之後,成年的靜初與他再次見麵時,還以為此人是從唐頓莊園走出來的貴族男爵。
“如果令揚不是我外甥,該多好啊!”靜初搖搖頭,帶著聯翩的浮想,來到這家私人醫院時,已是下午三點。走過地中海風格的白色圓頂建築,穿過圓拱門,衛默房間門口的助手小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默哥不見任何人,抱歉,請回。”
靜初忙拿出小心翼翼包好的黑玉扳指,笑得一臉討好:“小帥哥,我是來送衛先生的扳指的,能不能……”
那人卻板著臉說:“扳指給我就好!”說著,伸手去奪。
靜初大眼睛一轉,板起臉,收起扳指:“憑什麼給你?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獨吞!”說完,轉身撒腿就跑。
她跑到樓下,研究了一圈,繞到樓後,發現有一處極其易爬的地方,幹脆挽起袖子,把長腿一抬,攀著石頭,一、二、三,上。
此時,衛默正倨傲地坐在床上,陽光似在他蒼白的脖頸上跳躍,他單手托著一本尼采的著作《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懶懶地看著,另一隻手正為懷中的黑貓“莫奈”撓下巴。看了一會兒,他入了迷,給貓撓癢的手便停止了。
“喵嗚!”黑貓見主人停止伺候自己,毫不客氣揮爪一撓,衛默白皙的手背又添了三道紅痕。
房間裏放著爵士樂版《Moon River》(《月亮河》),口琴樂曲像水上跳躍的詩。留聲機上的唱片慢慢地轉啊轉,這難得的悠閑時光,衛默向來都用來讀書。寧謐的下午,哲學的海洋……
“我來看你了!”忽然,一聲沙啞的叫喊打破了沉寂,隻見一個大個子的姑娘破窗而入。
“我叫沈靜初,是那天撞傷你的人。扳指好不容易幫你粘好了,天衣無縫!”靜初嘻嘻地笑著,拍拍身上的白粉塵。
衛默皺了皺眉頭:“靜姝?”
《詩經》有雲:“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意思是美麗安靜的少女在牆邊等待男子。眼前的情況,卻是一個巨大的女漢子爬上牆頭,來騷擾男人。
靜初將扳指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從包中拿出一隻保溫杯,賠著笑臉說:“不是靜書,是‘我想靜靜’的‘靜’,‘最初’的‘初’。衛默先生,弄傷你對不住了,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回我們的畫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