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周影伸出手想要去承接那一縷燦黃的餘輝,不意卻撈了個空,隻留在空氣中劃過了一道痕跡,什麼也沒留下,隻有她一個人呆呆地抱著被子坐在床上。
這一覺她睡得並不安穩,一場又場的夢魘總是糾纏不清地翻滾在她的腦海中,一個又一個的人也走馬燈般地一一晃過,要麼是一閃而逝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的臉的背影,要麼就是一張張嘻笑非常的麵孔在她眼前愈加地放大,嚇得她一身冷汗。
終於夢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美麗的湖畔的時候,心緒才稍稍地靜了下來。
還是那個湖,波光粼粼的湖麵在陽光之中無限地展示著它的妖媚它的魅惑,人就無意識地被它吸引,無意識向它靠近,近得仿佛又能感到湖水的深處透著的那一股詭譎的暗流。
這才想著要遠逃,才回身,又仿佛被釘住了雙腳般地愣著——沈君然!
終於在這個不斷重複的夢境之中看清了那張臉,竟是他!
心下不是不高興的,歡喜得就要向他奔去,歡喜得一瞬間就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原來是他,原來是他,僅僅因為他,因為與她糾纏的……是他。
想要一頭紮進他懷裏,想要撒嬌,想要大喊……卻驚慌地發現她還是無法動彈半分,甚至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去叫那個銘刻於心的名字!
她看著他向她走來,她清清楚楚地聽著自己的心跳隨著他一步一步的腳步小心地卻又不掩雀躍歡跳著……近了近了,他用那雙噙著無限溫柔的雙眼望過來……卻完全沒有她的樣子!
她呆了,久久不能回神,不敢相信,他,沈君然的眼裏完全沒有她周影的樣子……
心在一瞬間被撕裂,被擰碎,她張開口,像離了水的魚。
隻能呆呆地望著沈君然,望著他毫不猶豫地從自己身邊大步走過,而她竟無法動一個指頭去攔住他。
看著他走向湖邊,走向那人,走向……走向陳空鏡!
……刹時天眩地轉!
她,她不是消失了嗎,不是在所有人的麵前走了嗎,不是轉生了嗎,怎麼……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裏?!
陳空鏡用著和她相似的麵孔,相似的神情,相似的眼神,相似的微笑,靜靜地立在湖邊,等著那人走近她。
她看著陳空鏡微微笑著,在沈君然終於走近她立在她的身前時,輕輕地柔柔地依入他的懷中,卻在臉靠在沈君然肩上時望著她笑。
周影瞬間覺得有把火把自己從腳底直接燒到頭頂又被一桶冰從頭灌下,刹時凍結,人立時就無法抑止的戰栗著……原來痛到最極處竟是哭都哭不出來的。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沈君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陳空鏡,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子終於將男人一把推進了湖中?!
不!
周影的呐喊還未及出口,又不得不愣住——那個男人,那個麵帶微笑墜入湖中的男人竟不是沈君然……而是一個陌生的,從未見過的人……那個直到整個人最後的一片衣袂消失在水中的時候,她才聽見湖邊的陳空鏡溫柔的聲音:再見了,我的愛人……
女子還癡癡地望著湖水,仿佛還望著她的愛人一般,癡癡地……
周影脫力了一般滑坐在大片大片盛放的芍藥之中,遠遠地看著癡癡的陳空鏡,越看越遠,直到芍藥迷了眼……
真的好痛嗬……
你想要那樣子痛一輩子嗎……
嗬嗬,好可憐啊……
竟要過這樣可憐複可悲的一生哪……
……再見了,我的愛人……
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摸摸自己的臉頰,幹幹地,沒有一滴淚跡,再摸摸自己的心跳,怦怦地,沒有一點曾經將窒息的痛楚。
抬頭望著透過窗縫的餘輝,桔色的陽光,安靜,寧和,是她最愛的顏色。
隻有在清晨和黃昏才會出現的色澤,代表了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態。
這是她想要追求的人生,在極端之中求得平稀,求得寧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