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之後,沐陽可是煩得很。“客走旺家門”,李家在當地自然算是名門旺族,尤其是李欽顯年中被調到政府辦公室擔主任一職後,周末總有來‘聯絡感情’的人,偏偏李家就出了個來路不明的孩子,雖然他們都猜測應該是‘荊楚藥業’新老板的骨血,但也無人敢出言奉承兩句,他們甚至不敢提起孩子---世上的事誰說的清,李家獨生女真要是個敗壞門風的,那不是馬屁拍到馬蹄上?
沐陽煩這些人,他們一來,就帶著孩子躲到樓上去。李成輔想親近孫子,也隻能板著張臉跟到樓上,每到這時,沐陽就把孩子丟給爺爺,自己去上網或是隨處逛逛。
圓形小院子裏的花都謝了,青草枯黃,荒涼得像是小沙漠,矮矮的萬年青還是翠碧的一簇,站在高處俯瞰則像是沙漠裏的綠洲。沐陽由旋梯自上而下,沿著石板路小徑走到水池旁,身子往前傾了傾,照出個半身影子,一條錦鯉拖著紅色的尾巴遊過來,把她的影子從中間剖開。沐陽向那魚擲了顆小石頭,便往水泥橋上走,在中間的欄杆上坐了下來。
一個月了,於叔的病情好轉,前不久打電話給爸媽已經出院。佳佳沒再聯係她,沐陽知道,除非是於叔的情況徹底好轉,並恢複到兩年前的身體狀況,再不然就是於叔死後很多年,她已經渡過悲傷,否則,她的心結不會打開。
她恨雲舫是應該的,若是異地而處,自己不見得比她理智,眼看著愛的人生活無法再延續下去,任誰都會遷怒。
隻希望,佳佳能早些想開,畢竟生活不是一個人,一台戲。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起身往水池另一端的蘭花叢去,蘭花是李成輔精心培種的,綠英,邛琢,奇珍梅,江南雪……濃翠地繞了池塘半個圈兒,強烈的馥鬱芳香滲進空氣裏,風拂過,香味一波一波地漾開。回來後聽爺爺說,這些蘭花都是雲舫送的,從全國各地搜羅來,就為了討個原諒。
她蹲在那些嬌貴的蘭花前,也許隻有爺爺才會把這些花放到院子裏,換成她一定是寶貝得放到臥室窗台上,早晚都看著才放心。
大約是李成輔少有種植這些名貴花草,沐陽也隻會養些普通的,名貴的花她都鑒賞不來,隻是知道價格後,使她不得不心疼這些花,而且,看著花,多少有些睹物思人的意味。
她站起來,客廳的門還關著,那些客人一個也未離開。她想幹脆去外麵走走,剛轉過身,院門外一輛計程車停下來,車尾揚起一陣沙黃色的塵煙,車上的人走出來,到後備箱裏取行李---
沐陽怔在原處,看清那個熟悉不過的瘦削身影,他穿著一件開襟的淡灰色羊羔皮大衣,鉛色法蘭絨長褲,一手拎著行李進了院兒門,便推推鼻梁上的眼鏡,四處看看,瞥到了沐陽才頓下住步子,麵朝著她。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又仿佛是都把對方當成一道虛幻的景了,細細看著,誰都不再走一步。
許久,沐陽的嘴角才彎起笑道:“你來了?”
雲舫彎腰放下行李,眼睛看著她,微微點頭。“看樣子,你是不會趕我出去了?”
沐陽一逕笑著,笑得眼睛泛起了淚光,她一麵抹著淚水,一麵朝他飛撲而去。她抱著他的腰,臉埋在他的毛衣上,竟有些哽咽地發不出聲音來。
天陰陰的,計程車到前麵調了個頭,馳過院門兒往城區的方向去了,車尾照樣拖著一路塵煙。路有行人經過,捂著鼻子,視線越過矮矮的院牆投向裏麵緊擁的兩人,立刻又掉開了臉。雲舫緊抱著沐陽,低聲道:“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還走嗎?”沐陽的聲音帶著點哭腔。
雲舫勾起她的臉吻她,綿細地吻過她的眼睛,臉頰,嘴唇,用一種滄桑沙啞的嗓音低低道:“不走了,陪著你到一定的歲數,然後去另一個世界等你!”
沐陽輕聲地哭出來,她搖搖頭道:“那就沒關係!”
客廳裏開了燈,溫暖的燈光從窗簾子縫隙裏溜出來,她挽著他,上了階梯,走到實木大門前,裏麵依稀有笑聲。
雲舫深深地看了沐陽一眼,抬手叩門。
《全文完》